[自創] 王國的法師(75)
風聲呼嘯,四周盡是嶙峋而尖銳的山岩,厄德沉著臉,金紅色的眼眸眨
也不眨地望著下方,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不斷地往下墜。
要是就這樣撞上堅硬的地面,縱使是以強韌生命力聞名的魔族,也會當
場喪命吧。
沒什麼猶豫的時間,他拔出腰間的配刀,使勁往山壁上插下去。
火花與岩屑迸散開來,鋒利的刀刃與岩石劇烈磨擦著,在主人的重量與
高溫下逐漸扭曲、變形,最後倏地斷開。
本來就不指望能撐多久,厄德趁著下墜速度減緩的期間凝聚出火焰刀,
將之猛力刺入山壁。
斷裂的配刀掉了下去,很快就被雲霧繚繞的蒼茫山間所吞噬,魔王緊握
著手中的武器,不斷催動上頭的火元素,直到刀鋒因高溫而完全沒入岩石裡。
墜落的身體終於停住,他稍稍鬆了口氣,開始回想飄浮術的咒文。
由於風元素並不是他擅長的範疇,厄德謹慎地挑選能用的詞句,思考著
用火焰刀與飄浮術一同向上攀爬的可能性。
雖然出發前就預料到這次的行程可能不太平靜,但意外發生得太突然,
那樣的環境跟本就沒有地方可以迴避。
看到自己掉下去,納特一定很擔心吧,無論如何,得快點回到他身邊才行。
風元素迅速地匯集,厄德定了定神,正準備施展飄浮術,握著武器的手
卻忽然一空。
火焰刀消失了,魔王臉色微變,立刻伸手扒抓住山壁,不顧上面尖銳的
岩角與粗糙的石礫,就這樣一路滑落下去。
「唔……」從指尖到上臂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厄德咬牙加重力道,直
到下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身體一停住,他馬上用魔力凝聚出鎖鏈與長釘,將自己牢牢固定在山壁上。
確保不會再下滑後,厄德皺了皺眉,舉起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雙手,
意外地發現右手不能動了。
一時無法判定是骨折還是脫臼,他只能懊惱地將看著那些猙獰的傷口,
剛剛要不是緊急附上一層薄薄的魔力作保護,搞不好兩隻手都會搭上去。
如今唯一慶幸的就是這裡氣候寒冷,傷口所流出的血很快就會凍住,倒
省了止血的麻煩。
長長地吁了口氣,厄德四下張望一會,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
被鎖鍊鎖在絕壁上的這副模樣,還挺像書中所形容的落魄魔王,如果沒
有碰到納特,自己說不定在未來的某天真會被族人這樣對待。
明明兩人都擅長操控火元素,自己卻只會帶來毀滅與殺戮,不像他,總
是能讓人想起 生靈們使用火焰的初衷,也就是溫暖,與希望。
『霜寒之時,予以撫慰;闇夜之中,予以指引。』
想到法師的笑容,厄德不自覺露出溫柔的神情,覺得目前的處境似乎也
不是那麼糟糕。
就算因為元素流不穩,得加倍消耗自身的魔力;就算右手不能動,左手
也傷痕累累,只要自己還活著,這樣就夠了。
抬起手,有些遲緩地撕開衣物,厄德粗略地綑了綑右手,期間幾次碰到
指甲裂開的地方,他還是邊抽氣邊完成了包紮的動作。
把身上的傷口都檢查一遍後,絕壁上的魔王動了動四肢,艱難地伸展了
一下身體,接著放了個保溫結界,再把魔力鎖鍊跟長釘再次加固。
沒錯,在吃到最想吃的栗子之前,自己絕不會輕言放棄。
就先休息一下好了,只是一下而已,納特應該能諒解吧。
回想著懷抱法師時的溫暖,厄德淺淺一笑,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山崩處後方,一條陡峭的的斜坡上,白皚皚的積雪一陣聳動,似乎有什
麼東西在底下掙扎著。
一隻手伸了出來,左右晃動,接著是另一隻手,以及一張凍得發紫的臉。
好不容易自雪中脫困,西爾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拖著腳爬到一塊巨大
的山岩下,努力將身體縮進岩石的遮蔽範圍裡。
飄浮術失控後,他被強風吹走,撞到後方的山壁,再直直地摔進下面的
雪堆裡。理了理殘破的斗篷,再試著動動受傷的腳,領主之子呻吟一聲,頹
然靠回岩石上。
還真是既悽慘又狼狽啊。他不由得苦笑。
倘若是從山邊掉下去,自己絕對會當場斃命,現在只是斷了條腿兼全身
擦傷加挫傷,大概算幸運的了。
不過,幾天來,為了避免隊伍發生意外,自己出發前都會派人事先勘查,
今天卻還是碰上了崩塌,怎麼想都有點奇怪。
西爾斯抬起頭,從他的位置可以看到一片裸露的岩脈,附近與上方的山
體都是完好的,先前崩塌的起始點應該就在那個地方沒錯。
「嗯?」
他瞇起眼,認真地看著岩脈的斷面,雖然距離有點遠,但那邊似乎還散
落著什麼其他的東西。
「唉……看來我得努力活下去才行,這可是大發現呢。」西爾斯坐直身
體,想試著求援,周遭卻一片荒涼,根本不見人煙。
苦惱地扒了扒頭,他將手伸進貼身的小袋子裡,取出一把形狀奇異的小笛。
水藍色的笛身呈現鱗羽狀,不知道是由什麼材料作成的,久經歲月與人
手的摩娑,呈現出溫潤而清透的光芒。
之前一直把這個東西當作護身符,反正現在的情況不會更糟,就姑且試
一試吧。
西爾斯將小笛湊到嘴邊,用力吹了起來。
四周的風雪逐漸加大,尖亮的笛音被捲入其中,很快就變得模糊不清。
大大小小的雪花恣意飛舞著,隨風擊打在眾人身上,魔王與領主之子失
蹤後,隊伍無人指揮,陷入了進退兩難的混亂狀態。
被護衛帶離山崖邊,納特望著魔王落下的地方,久久無法移開目光,底
下一雙手無意識地握得死緊,平整的指甲幾乎刺進了掌心裡。
如果自己是戰士,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拉上來了。
如果……
強風颳過,幾枚冰冷的雪片落在臉上,納特一驚,倏地回過頭,看見隊
伍成員傷得傷、慌得慌,有得人甚至忘了要安撫坐騎,就這樣任由羊駝跑開。
事到如今,再糾結自己的職業問題也沒有意義,這些人都是因為自己才
會上山,無論如何,一定要將他們平安地帶回去。
沉重地閉了閉眼,再睜開,他走到慌亂的人群裡,高聲呼喊。
「我是納特,王的顧問,如今陛下與桑達爵代理人都不在,在場的哪位
有第一順位指揮權?」
法師的聲音穿透風雪,語調既沉穩又有力,聽到的人皆是神情一凜,不
由得停下了動作。
視線從隊伍的前頭掃到尾端,見無人出面應答,法師的聲音於是繼續。
「各小隊開始清點人數,務必確實確認人員狀況,碰到傷者請優先給予
協助。」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所有人都動了起來,霎時點名聲、呼叫聲不絕於耳。
「先行小隊整隊,無傷者與可行動者準備出發,須切實勘查來時道路狀
況,有任何的崩塌都要儘快回報。」
繡著金焰的火紅斗篷隨風飛揚,納特快步走過凌亂的隊伍,面色凝重地
檢視成員的狀況。
「顧問大人,陛下他……」護衛隊隊長從另一邊趕來,憂心忡忡地望著他。
「我知道。」法師輕輕點了點頭。「我們必須先重整隊伍,才能夠進行
搜救,還有,你也受傷了,請先去包紮吧。」
一段時間後,得知來時的路段完好,幾乎沒有受到影響,納特考慮了一
下,很快就做了決定。
「各小隊注意,目前前方狀況未明,全員即刻撤回早上出發點重新紮營,
整頓隊形,將傷員安置完畢後,各小隊長請盡速上報失蹤人員名單,以上。」
騎著君王的金色羊駝,魔王的顧問走到隊伍前方。對魔族來說,身為人
類的納特實在有些嬌小,但承接指揮權後的他卻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魄力,
那些明確而果斷的指令,彷彿出自一名久經軍旅生涯的將軍,而非傳聞中所
說的嬌弱貴族子弟。
寒風中,法師挺直的背影有著不同於魔王的威嚴氣息,確認所有人員都
跟上後,他舉起手,毅然揮下。
「全隊,出發。」
在顧問有條不紊的指揮下,隊伍很快就回到前晚露宿的安全地區,熄滅
的炭火被人重新點燃,收起的帳棚也再次搭起,眾人安靜地完成自身的工作,
不安的心情也暫時得到了穩定。
將小隊長呈報的失蹤人員名單稍加統整後,納特從各隊裡抽調人手,與
三名嚮導中最資深的一位組成首發搜救隊,要他們先行出發。
而後,他向另外兩位嚮導詢問,西爾斯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一定有準備
各種緊急聯絡的方式,如今他與魔王都身陷危險之中,這情況太過嚴重,非
得向雅翠求援不可。
兩位嚮導嚴肅地點了點頭,一齊走到帳外,一人將停在肩上的迷你隼鷹
放了出去,另一人取來隨身攜帶的包裹,拿出混有特殊顏料的狼煙就地點燃。
看著冉冉上升的紅煙,納特又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直到侍女靠過來才
稍稍放鬆了些。
「請先吃點東西吧。」多蘭捧著拖盤,上頭放著乾糧麵包與羊肉餡餅,
她的臉上有幾道輕微的劃傷,一隻手也包紮了起來。
「妳的手……」
「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
想到現在已經過了用餐時間,納特拿起一塊餡餅,木然地咬了咬,正要
吞嚥時忽然哽住,開始劇烈地嗆咳起來。
「納特大人!」多蘭被他嚇了一跳,趕緊拿了杯水過來,一番拍打搖晃
後,總算讓法師把那塊餡餅吞了下去。
「咳……謝謝……」納特漲紅著臉,身體微微顫動著,又灌了幾口水。
「您還好嗎?」覺得法師的樣子有點奇怪,多蘭不禁擔憂地看著他。
「我沒事。」有些沉重地放下水杯,納特深吸一口氣,握著杯子的指尖
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我必須……保持冷靜才行。」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侍女,僵硬而歉然地笑了笑。
「抱歉,多蘭,可以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
顧問的侍女離開了,走之前不忘將那些乾硬的食物收走,表示晚點會送
些熱湯與肉粥過來。
帳門再度闔上,納特坐在矮桌邊,將臉靠在交疊的手上,再也無法壓抑
心中的無力感與擔憂。
身邊一陣輕響,他抬起頭,看到元素鸚鵡虛弱地趴在一旁,一雙眼睛既
無辜又無奈地望著這邊。
納特走上前,將夏佐抱進懷裡,不發一語。
知道法師的心情不好,元素鸚鵡低低地叫了幾聲,蹭了蹭主人的身體。
原本還指望夏佐能幫忙搜救,但他卻忽然渾身無力,就連要站起來都很
困難,要不是嚮導們注意到元素鸚鵡的異狀,他可能也會跟著摔落山崖。
將夏佐抱緊了些,納特低著頭,心中前所未有地沮喪。
自己把元素流的問題看得太簡單了,原本以為只是不穩而已,沒想到卻
會對法術及元素生物造成如此嚴重的影響。
倘若蘭達郡的元素流沒發生異常,今天的傷亡或許可以降到最低,厄德
也不會下落不明了。
縱使再怎麼假設,已經發生的事也不會改變,一切都是自己的輕率造成
的,為什麼出發前不能更仔細地審慎考慮到這些呢?
目光移向一旁的矮桌,今天早上,魔王還頂著黑眼圈坐在那邊,那副既
哀怨又要保持風度的模樣,實在有些傻氣。
他說他會等到自己願意,所以晚上跑出去吹冷風。
對於感情的事,自己一直無法好好地釐清,以至於到最後厄德總是退讓
的那一方。
自己是人類,註定會比他先走到壽命的盡頭。
然而,在心中認定自己一定會比對方早死,接著開始有意無意地劃清距
離,這難道不也是種傲慢嗎?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滑過臉頰,落入嘴裡,帶來無盡的苦澀與哀戚。
一直以為先離開的會是自己,卻沒想過其他的可能性。
意外、疾病、自縊、暗殺,身為魔族的他,身為一族之王的他,也有可
能會忽然離開自己,就像今天這樣。
一想到會失去那位總是吵著要吃栗子的魔族青年,就覺得難以承受。
那種冰冷而空洞的感覺,彷彿就連心臟都為之凍結。
「厄德。」
「你會回來的,對吧?」
宛若祈禱般地低語著,納特怔怔地看著帳頂的小圓窗,琥珀色的眼底
一片空茫。
暮色降臨了披覆著白色霜雪的山脈群,在夕陽的照映下,雪地上泛起一
層淡淡的橘紅色光芒,像是有了那麼點暖意。
西爾斯倒臥在巨岩下,動也不動,手裡還握著那個鱗羽小笛。
一道黑影落了下來,繞著他走了幾圈,末了,試探性地踩了一下。
厄德是被振翅聲吵醒的。
睜開眼,亮晃晃的金光刺得他兩眼發疼,身為魔王,一大早就看到燦爛
的朝陽實在是件很觸霉頭的事,他厭惡地抬手遮眼,一身魔力鎖鏈頓時嘩嘩
作響。
這才想起自己還吊在山壁上,魔王臉色一垮,什麼低俗不雅不堪入耳的
詞彙都想罵出來了。
前方響起奇異的啼叫聲,幾隻桑達鳥在山間飛行著,每一次拍動翅膀都
發出清晰的聲響。
察覺魔王的存在,牠們湊上前,歪著頭左右端詳,似乎在判斷這個東西
是什麼。
沒想到自己會引來桑達鳥圍觀,厄德實在又氣又好笑。
「看什麼看,沒看過掛在山壁上休息的魔王嗎?」
「噢。」
「呀。」
「嘎。」
三隻桑達鳥發出高昂的叫聲,似乎很開心。
「活的。」
「有活的。」
「是活的。」
「什麼?」
厄德挑了挑眉,還來不及反應,最大的桑達鳥就把腳爪往前一伸,將他
連同部分的山壁一塊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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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終於把這鍋栗子炒好了 囧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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