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月白衫番外(上)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ainseeds (無有種籽)時間2天前 (2025/03/01 18:02)推噓4(4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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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說過的現代轉世番外寫完了，會分成上中下三篇貼出來~~~ ____________________ 　　1.謝謝你還在　　　　楊子誠最常被人提起的第一印象是「老成」。　　不論是熟絡起來的生意合作夥伴，還是出版社編輯、專欄記者……和他接觸過的人，都會不約而同笑著說出那句話。　　——「一個年輕的身體，卻裝著一個老年人的靈魂」。　　這時候楊子誠會大方接受他們的評價，告訴他們就是這種個性才能讓他走到現今這個地步。　　他不說，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就只是隨口拋出的一句話，竟也能在無意間說中真相。　　他已經不記得這輩子是從何時開始恢復記憶的了。或許其實從最初他就沒遺忘過，只是幼兒時期的他還無法理解以成人思維保存的世界，所以前世的經歷，更像是一點點融合進他的生活中，成為他腦袋裡理所當然的知識，然後在特定的環境或處境下冒出來，彰顯它們的存在感。　　就好比他小時候含著棒棒糖的時候，會突然回憶起麵茶粉的滋味；稍微長大一點，會打電動和用電腦鍵盤時，腦中猛地閃過在上輩子使用算盤的畫面。　　今生的楊子誠多半受到前世的影響，跟其他孩子比較起來，沉默內斂得多。他靠著觀察周遭人對他的態度，明白了他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樣，因此這些事他幾乎沒和大人提起過，全仰賴自主的理解和消化，讓兩種楊子誠的人生融合在一起。　　比旁人多出來的數十年人生經驗和生活態度，讓他從小就脫穎而出。楊子誠並非天才，他卻能因為曾經的困苦和不自由，理解到學習的珍貴，這使他更多方面地去探索上輩子沒觸碰過的領域，促使他在大學畢業後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創業，建立起足以與老品牌抗衡的餐飲企業。　　很多採訪詢問過他，他的家庭背景、個人興趣都與餐飲無關，是什麼帶領他走上了這條路？　　楊子誠說不出來。他跟那些人分析市場走向、現代人的消費文化、飲食習慣，聽起來像是費心研究過後做下的生涯決策，但他心知肚明，這些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想，推動他闖下這番事業的，恐怕只是一個他這三十幾年來都未曾見過面的人。　　「楊先生，您三十五歲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吧？」坐在他對面的出版社總編輯敬了他一杯，因為與楊子誠來往不少，就多問了一句：「生日當天有想好要怎麼過嗎？」　　「我三十歲之後，每年生日都是在辦公室度過的。」楊子誠苦笑道。對他來說，什麼生日還是特殊節日的日期，全都變成工作行程的一種代號了。　　「那林先生呢？他會回國跟你一起在公司慶祝嗎？」總編輯好奇問道。　　提起另一位創辦人，楊子誠搖頭輕笑，「他還忙著打點海外展店的事情，可能好一段時間都回不了台灣。」　　「這種忙也沒辦法了。擴張版圖是好事，明年期待你們更多的好消息。」總編輯說完之後視線一轉，似乎想針對展店這件事深入打探，卻被用餐區另一端的喧鬧給打斷。　　兩人紛紛轉頭察看動靜，在這種商業餐會上的任何異常，都是珍貴的素材來源，楊子誠只是坐在位子上瞧，那位總編輯則是直接站起來觀望了。　　「咦！他竟然來了？」他面露驚奇，楊子誠還沒問，他就主動解釋起來：「對了，近期是有聽說他準備漸漸退居幕後，接手家裡的事業。不過真是沒想到，一個脫離白家到演藝圈闖蕩的人，在外頭靠著名氣開的幾家餐廳竟然營收都那麼好。該說果然家族基因是會遺傳的嗎？他們在這一方面就是有與生俱來的天賦，所以白應生才……」　　他前面說的一長串楊子誠都沒真的聽進去，唯有那個名字被喊出來的瞬間，他整個人震了一震，像是突然遇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大事，立即扶著桌子站起，椅腳都因他過於焦急的動作而在地上刮出了刺耳的噪音。　　「白應生？」楊子誠忍不住覆述一遍。他當然記得擁有這個姓名的人，光是試圖在記憶中找尋他的身影，便免不了感到一陣呼吸困難，胸口處窒澀不已。　　「啊，他改名之前是叫白皓寧，就是前陣子挺紅的那部犯罪電影的主角……」總編輯想他平常大概不關注這些，好心地向他說明，轉頭卻發現楊子誠的臉色並不好看，頓時嚇了一跳，「楊先生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總編輯看他好像站不穩的樣子，伸了手要去扶他，楊子誠很快拒絕，此刻他實在沒時間承接對方的關心。他隱約看見那位叫「白應生」的男子朝他們座位反向的地方移動，一見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楊子誠什麼都顧不上了，本能地穿過人群，只為了能就近看清那個人的容貌。　　楊子誠身形高挑，就算男子被好幾個人簇擁著，他也能看到穿著米色針織毛衣的修長背影。　　為了和人說話，白應生稍稍側過身子，露出了上翹的嘴角。明明周圍站了好些打扮或正式或精緻的人，他卻一點沒被掩埋，反而因為身上奇異的閒適感，讓身邊的一切都慢下來、靜下來，將他與竄動的人們區隔開，顯得他特別惹眼。　　容的迫切，眾人下意識為他讓開了一條路，困惑又好奇地看著他快步走到白應生面前。　　就連當事人都有些錯愕，抬眼望向了這名不請自來的人。　　楊子誠沒注意到旁邊探究的眼神，只專注在白應生熟悉的面容上。他很清楚這輩子他並未見過男人這張俊秀溫潤的臉，可見到他的瞬間，前世記憶裡泛著模糊光暈的身影，彷彿一下子攤到了陽光下，變得無比清晰。　　在胸口急速而用力跳動的心臟告訴了他：沒有錯，眼前的人就是白應生。那個他一直等，等到生命盡頭，也等不到他回來的人…… 　　「白應生……」楊子誠低聲呢喃，渴望前進的腳步在對方的目光下硬生生頓住。　　明顯帶上遲疑的眼神讓楊子誠突然間清醒過來，他發現他不僅失禮地打斷了白應生與他人的對話，詭異的舉動還吸引了全場的目光，讓整個餐會的氛圍變得尷尬。　　該死，白應生又不一定像他一樣擁有前世記憶，他怎麼就這麼衝動地闖了過來？楊子誠暗自懊惱，深怕壞了白應生對他的第一印象，連忙整理情緒，故作鎮定地從懷裡拿出名片，遞到白應生面前。　　「冒昧了，我是旬光餐飲的楊子誠。因為我一直想和白先生見面，卻不曉得該如何聯絡您，剛才發現您出現在這裡，一時心急才出聲喊住您，不好意思。」楊子誠依舊有緊張時表情就變冷硬的毛病，這時倒恰好能唬住人，「這是我的名片。我這邊有無論如何都想和您合作的案件，請您有空時再與我聯繫。」　　他就這麼直白地在大庭廣眾下提出合作，眾人都吃了一驚。白應生倒是沒被嚇到，只是收下名片時的表情有些微妙。　　「旬光餐飲？」他無聲唸了一遍，仔仔細細地看過名片印刷的內容，然後笑道：「我知道了。謝謝您的賞識，不過我待會兒還有別的行程，沒辦法和您在這裡多聊，再請您等候我致電過去。」　　白應生的回應令楊子誠不自覺挺起背脊，內心激動萬分。然而等白應生開始遠離他的視線範圍，他又不免擔心，他口中的允諾是否會淪為一句客套話。　　這可不行。楊子誠返回原本的座位，匆匆與沒摸清狀況的出版社總編輯道別，動身返回公司。　　他得馬上蒐集白應生的所有資料，策劃最適合和他產生往來的合作專案。這樣就算白應生拿了他的名片就把他拋諸腦後，他也能想盡辦法死纏爛打地追上去。　　楊子誠氣喘吁吁地坐上他的車。發動車子、系好安全帶，再將雙手擺到方向盤的那一刻，他突然克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太好了。　　他往前倚靠在方向盤上笑了一會兒，又整個人向後躺倒至椅背上，用右手蓋住他微濕的眼眶。　　這一世，能活在與白應生相同的世界，能再次和他見到面，真是太好了。　　楊子誠沒想到白應生這一世竟然生在同樣的白家。前世自從白家由白常正接管後，白應生那一派就和他們分家了。他不曉得當初他們如何切割產業的，總之後來兩方人都頂著「白」這個字號做生意，勢力分庭抗禮。不過那也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在二十一世紀，凡事求新求變的年代，老字號獨佔的市場開始被新品牌瓜分，跟不上潮流而虧損倒閉也是常有的事。　　要楊子誠這個橫跨兩世紀的人來評價，白家如今的地位便是「仍受人敬畏，惟盛況已去」。　　白應生成為了他自己的後代子孫，若他擁有上輩子的記憶，看見白家的景況，心中不知會作何感想。　　該不會這就是他成年後不願繼承家業，反而跑去演藝圈當演員的理由？楊子誠面色古怪，繼續閱讀白應生的公開資訊。上頭寫著他二十歲透過知名歌手的MV出道，後來陸續拍了偶像劇、公益短劇、電影，一直進行演藝活動到三十歲，也就是現在。白應生的私生活很低調，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分背景，也沒多少媒體敢深挖他的家族秘辛，或是刊登他的八卦，所以乍看之下還真沒什麼值得研究的內容。　　楊子誠先把他的出生年月日記了下來。在上一世，白應生比他年長了五歲，這一世兩人的長幼竟完完全全顛倒過來，他心裡著實有些複雜，說不清驚和喜哪個要多一點。　　他接著把目光投向白應生的投資動向。從二十四歲起，他就陸陸續續加盟了幾間餐廳和連鎖飲料店，這些都是白家本身就有參與的事業，等於是把錢投在了自家身上，屬於穩賺不賠的事業，而他也的確做得很好，這些店都有很不錯的盈餘。　　有了試水溫的經驗，白應生很快脫手加盟店，轉向自立餐廳品牌。他從一開始就看中了自助餐廳的商機，以中價位多吃法的定位加入競爭，再加上藝人開店的噱頭、各式媒體的輔助行銷，他開立的自助餐廳很快就紅了，也正是這家餐廳累積起來的利潤，讓他得以再持續拓展素食餐廳、飲茶樓、甜品店，每一家店的定價、特色都不同，精準鎖定主打客群。　　楊子誠花了一個晚上看完白應生的資料，最讓他入迷的就是敘述他經商過程的部分。過去他滿門心思都放在讀書上，透過吸收新知來了解世界，試圖在不自由的環境中，以當時最能傳遞出去的文字為媒介，組織起社會的力量，爭取他們獲得自由的權利。　　如今時代不同了。人們的所思所想不再被外部力量侷限，因此比起思考自由的意義，他們似乎更喜歡拿這個詞來和網路上的人吵架。這大抵就是「自由」帶來的好處與後遺症。　　當讀書不再是推動改變的必要條件時，楊子誠才發覺他除了寫作，對經商竟也頗有興趣。最初他的確像是為了腦海中的那抹影子，希望能在跟隨他腳步的途中，讀懂他前世所不理解的白應生，結果就一路走到了這裡。　　白應生這個人似乎與他的遺憾、執念與愛戀綁在了一起，但其實他更像是楊子誠的恩人及導師。　　他將雲端上的資料挑了一些列印下來，把有白應生照片的那一頁擺在最上頭，小心翼翼地收進抽屜裡。　　他打算在等待白應生聯絡的時候，趕快準備好能和他商談合作的文件，否則他空口說白話的事很快就會暴露，他不想讓白應生認為他是個慣於敷衍或畫大餅的傢伙。　　幸好他們原本就有想要推出和甜點聯名的合作案，看過白應生的資料後，楊子誠認為對方手上的茶樓和甜品店都很適合拿出來討論。　　有了想法，他立即將需要翻出來的企劃案和統計數據劈哩趴啦地丟給下屬調閱，然後記下一堆代辦事項，只為了能在白應生找上門的時候，迅速出擊。　　楊子誠本以為前期整備的時間會很趕，因此雷厲風行地親手辦起這項專案，結果時間竟比他預想的還要充裕。　　因為白應生隔了整整兩個禮拜才打來了電話。　　2.對，非你不可　　兩個禮拜，那就是十四天。　　這個事實對楊子誠來說，跟「每一分鐘就有六十秒過去」具有截然不同的意義。　　等待的前三天，他還忙著加班，除了檢視公司各部門的工作報告之外，依舊為了要向白應生提出的專案焦頭爛額，那時他甚至還希望白應生晚點聯絡他。　　到了差不多一個禮拜，他會在工作途中停下來，看看桌上擺的日曆，確認今天的日期，然後詢問秘書有沒有人打他的專線電話，或者打進公司總機說要找他。　　毫無回覆的第十天，楊子誠已經開始會在辦公室花上十幾分鐘的時間，來回踱步思考著是否要由他來聯繫白應生，可他是該聯絡他經紀公司，還是直接找他的經紀人？又或者要透過他公開的公司資訊與他接觸？一連串的考量接踵而來，楊子誠不僅要顧慮怎樣才不會造成白應生的困擾，又要設法讓他的行動能準確達到效果，這一通不知該不該打出去的電話，比和客戶簽約投資要讓他焦慮難捱。　　他就在越來越差的精神狀況下，迎接和白應生分別後，充滿煎熬的第十四天。　　他的秘書已經被他煩怕了，每隔一至兩個小時就會和他回報「那位白先生」有沒有打來。　　楊子誠不知道，這短短的兩週內，全公司上下都已經拿「那位白先生」來代稱白應生的名字，然後將他歸類在白應生的死忠粉裡。　　追星追到直接砸錢要和對方談合作案欸！都不知道他們這些受薪階級到底該羨慕哪一方了。　　由於近日楊子誠的氣場肉眼可見地委靡，公司的員工只要有任何關於白應生的消息都會上報給他的秘書知道，於是當天快要中午的時候，楊子誠辦公室的門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請——」　　楊子誠才回了一個字，秘書就猛地把門打開，急急地喊：「老闆白先生開的餐廳來電了！他們問老闆現在有沒有空過去包廂一起用餐？」　　楊子誠神色一凜，不管這邀約有多唐突，當即穿上椅背掛著的大衣，拿過他的公事包，邊走邊說：「哪家餐廳？下午的會議我這邊先改成視訊，非必要的裁定事項都緩到那時候再直接問我，其他都找徐經理處理。」　　「了解。」李秘書替他按了電梯，「老闆，餐廳的地址和包廂號碼我已經傳給你了，對方說他們大樓的地下室進去之後有直達電梯，隱秘性很強，你直接報姓名給服務生也可以。」　　「好，謝謝。」楊子誠點點頭，在電梯門關上的時候默默舒了口氣。　　白應生指定的地點是開在高奢百貨中的新餐廳，無菜單料理，主廚每週替換一次套餐內容。　　這種地方楊子誠很少有機會來，光是安靜的氛圍就讓他有點不安，前世他只是一個窮小子，就算今生他賺了不少錢，他仍會覺得自己跟高檔的環境格格不入。　　但為了和白應生見面，他硬著頭皮走進木色調裝潢的餐廳，讓服務生領著他就坐。　　楊子誠出於習慣，忍不住觀察餐廳內的裝潢。這裡所有的用餐區皆採包廂式的坐法，木製的推門和窗格很有傳統風味，壁面與地板採用白色與淺青色系去粉刷鋪設，視覺上空間增大，也顯得整個環境明亮舒適，而轉角處或一些區隔包廂的紅布用得恰到好處，在彩度偏低的佈置下增加一些豔麗的亮點，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楊子誠暗暗把這些記下當作參考，在服務生的示意下停了腳步。　　兩下敲門，等待，然後開門。　　服務生動作的十幾秒，是楊子誠給自己心理準備的時間。　　然而就算他再怎麼努力地進行心理建設，在和白應生對立而望的那刻，他還是馬上拋棄了腦中多餘的事物，只想好好地看著白應生，用雙眼再次描繪他的面容。　　白應生笑著朝他走來，額前柔軟散下的髮絲，還有他身上略大一些的襯衫都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楊子誠忽然發現他嘴角兩側多了個以前沒有的小小梨窩，整個人看起來竟比實際歲數年輕許多。　　好像也比前世他們相遇的時候要再稚氣一點？楊子誠茫然地回想，有一點點不適應。　　「真的很抱歉，這麼突然把您請來，但我最近在籌劃一部新劇，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個空閒的時間，我怕再拖下去您就不見我了，所以趕緊託人問問看。」白應生滿是歉意地說：「楊先生您坐。我已經吩咐過廚房，要拿出最高規格的料理來接待您，菜很快就會上上來了。」　　楊子誠在他的示意下就坐，後知後覺地發現問題。　　「你剛才喊我的方式……」因為他過去聽得太習慣了，就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察覺到之後，楊子誠默默握緊了掌心。　　「我聽說，您不喜歡別人喊您楊總，所以大家都稱呼您楊先生。」白應生見楊子誠表情沒變，想了想，猜測道：「還是您是指我的語調？之前我拍過一部年代電影，台詞很多，拍完一些語調就戒不掉了。」　　真的是這樣嗎？楊子誠垂下眼，產生了白應生記得前世的猜想，卻無法鼓起勇氣試探。　　「沒事。」他說：「你太客氣了，我想我們說話都隨意點，比較好討論事情。」　　「當然好。」白應生笑道：「但我畢竟年紀輕些，我還是喊楊先生吧，那先生叫我應生就行了。」說完，他一把拉開楊子誠身旁的座位坐下。　　這麼大的桌子，他們兩個就窩在同一邊吃飯嗎？楊子誠一時不知該先應對這怪異的情況，還是親暱的稱呼才好。　　白應生沒等到他回應，馬上問：「還是說，你真的喜歡我只喊你子誠？」　　他一側過來，就有股淡淡的香味飄進楊子誠的鼻子裡。原本他還覺得白應生稚嫩，結果他開口說了幾句話，那半認真半揶揄的口吻簡直和上輩子一模一樣，把楊子誠勾得又慌又惱，手腳擺在原地都莫名顯得僵硬。　　「喊你覺得方便的就可以了。」楊子誠轉過去清了下嗓子，稍微平復一下因對方靠近而騷動的心緒，委婉道：「應……應生。你那邊位子會不會擠？如果要調整，我就坐到對面——」　　「不用。」白應生輕輕壓了下他的手臂，「你帶了那麼厚重的包來，是不是有很多資料要給我看？我們坐在一起才好針對資料的內容去討論。還有，待會要上的料理比較華巧一點，我是特別坐過來要幫你處理的。」　　他極其自然的肢體接觸讓楊子誠覺得手心發癢。他一把抓起公事包，用硬邦邦的工作文件幫助自己冷靜下來。　　「趁還沒上菜，我們先來談談合作案吧。」楊子誠深吸一口氣，遞出這段時間準備的專案計畫書，「我們近期策劃在餐廳內增加甜點時光，也就是多出下午茶菜單，除了自創餐點之外，還想要和甜點店合作，可以配合店方的菜單輪替，推出常態和限定餐點，並且讓我們的餐廳作為銷售甜點的通路之一。我認為你創立的茹?一生和旬光餐飲旗下的餐廳調性不謀而合，我們有針對你們當季和以前季度的甜品，和我們餐廳的菜單嘗試做出推廣文宣……」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在白應生面前，楊子誠認為他應該好好表現自己，一開口就幾乎停不下來，除了對開立的餐廳做了一番介紹外，還講起推行合作案的前因後果，然後加大敘述合作成功之後帶來的連鎖效應以及推估利潤。　　「茹?一生不必承擔更多店面成本，就可以增加銷售，而我們能直接採用茹?一生的菜單，將菜單的研製人力做更妥善的運用，並且藉茹?一生的招牌吸引更多人來店消費，累積顧客忠誠度。」　　楊子誠只是坐著，卻像站在大會議室裡，對他的頂頭上司做專案簡報一樣，報告完後便充滿忐忑地等待白應生的反饋。　　「這就是你那天匆忙攔住我的原因？」白應生認真地閱讀完每一頁後，稍稍點了頭，把計畫書闔上後問道。　　楊子誠說不出真正的理由，只好尷尬地假裝承認。　　服務生的敲門聲傳來，白應生似笑非笑地說了句「我知道了」，便在上菜時站了起來，替楊子誠處理那些食材。　　白應生確實是端出了高規格的食物，第一道就是龍蝦清湯。楊子誠受寵若驚地他看戴上手套，用一根叉子把蝦殼和蝦肉完美地撥開，蝦殼卻沒丟，好好地蓋著蝦肉尾端，倒入高湯，接著以米紙包住桌上的幾道涼菜，細細地疊成好看的正方形，採放射狀地擺在盤邊，供人選擇要沾濕著吃，還是乾吃。　　楊子誠受寵若驚，忙道：「你這樣幫我弄你怎麼有時間吃？不然你口頭教我就好，我自己來吧！」　　「我來前填過肚子，你不必擔心我。」白應生笑說：「況且這些菜我吃過好多遍了，你不必怕我吃虧。我邀你來這裡，就是要讓你吃完後讚不絕口地離開，怎麼能讓你拒絕我的好意？」　　白應生顯然很了解要怎麼減輕他的心理負擔。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為了不浪費他的心意，楊子誠只好立刻動起筷子，細細品味料理來。他心想，白應生就算比前世年輕了，待人處事的從容氣度倒是一點沒變，而且從他們見面開始，似乎就一直是他在主導著場面？　　楊子誠這時才回過味來，五味雜陳地瞥向白應生，而後者已經把剩下的涼菜包好，脫下了手套，正雙手撐在桌邊笑吟吟地看著他。　　兩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楊子誠心尖一跳，忽然有點耳熱。　　「還合你胃口嗎？」白應生半垂的眼簾纖長細緻，輕輕眨眼的時候，就像一把小扇子，來回往楊子誠的胸前掃動。　　楊子誠因窘迫下意識想別過視線，但他捨不得，便努力撐了下來。他讓自己沐浴在白應生直接的注視裡，承受渴望擁抱對方，卻不能貿然動作的折磨，態度真摯地頷首。　　「很好吃。」果然無論何時，白應生的眼光和品味都是不容置疑的。想到這點，他嘴角浮現一抹淺笑，原先僵直的臉部線條慢慢柔和起來。　　「謝謝。」白應生溫聲道：「你的意見對我來說很重要。」　　重要二字令楊子誠低咳一聲，「你太抬舉我了。這些菜在設計的時候應該找很多專業的人試吃過吧？我本身不怎麼會做菜，只懂得經營，也不像美食評論家能洋洋灑灑地讚美，我就曉得吃進嘴裡享受而已。」　　白應生笑出聲來，「你不知道那天我們見面造成多大的風波嗎？旬光餐飲越做越大，而我代表了白家。在別人眼裡看來我們算是勁敵，可是你卻說想和我合作，他們下巴都差點要被驚掉了。」　　有這回事？楊子誠最近都將心神放在白應生身上，沒怎麼關注外頭的訊息。　　「商場上哪有什麼敵友之分。」楊子誠官腔官調地回應，畢竟白應生看完他的計畫書，還沒給出明確的回應。　　「是啊，何況我是想和楊先生交好的，怎麼會是敵人？他們的反應還真是有趣。」　　後面的菜端上來了，白應生指揮服務生放置在桌面特定的位置，一邊說一邊替楊子誠夾菜，以第二次見面的對象來說，態度有些過於親密了。　　他越這樣，楊子誠想試探他的衝動便越盛。　　楊子誠按捺下急躁，舔了舔唇說：「也不怪他們驚訝。老實說，我原本並不知道你也有在做生意，是我在為專案做調查的時候，才發現那些餐廳背後的老闆是你，就是名字和人對不起來。上次你現身餐會，有人告訴我演員白皓寧就是白應生，我看你身邊那麼多人在，怕我因為一時疏忽，失去和你商談的機會，就匆匆忙忙闖進去了。我冒失的樣子除了讓他們訝異之外，恐怕也讓他們生出了許多臆想。」　　「確實白皓寧這個名字比較響亮。」白應生沒什麼反應，見怪不怪地說：「有在特別關注我們家動向的人才清楚白應生到底是誰。」說著，他把肉食都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端到楊子誠的面前。　　楊子誠無奈接過他的好意，脆皮雞肉被他切得又薄又整齊，以幾乎相等的間距疊在一起，和鋪散開來的醬料形成左右平衡，視覺和嗅覺同時受到刺激，他便沒再客氣，揚起筷子就吃。　　「我能請教關於你事業規劃上的問題嗎？」見白應生沒所謂地點頭，他繼續道：「你開始投資餐飲業是在演藝事業的上升期，之後你似乎就把重心擺在餐飲上了。本來你應該能在影視圈持續發展，為什麼你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倘若他真的選擇在演藝路上發光發熱，一路走到底，那楊子誠還會覺得正常些，但依他看過的資料，白應生對待他的副業比主業還要認真，他做生意的行事作風和以前實在太像了，像到楊子誠忍不住心生懷疑。　　服務暫且告一個段落，白應生拿掉手套，神色平穩地坐回椅子上。　　「出於好奇在外頭逛了一圈，最後總要回到我該去的地方。」他微微一笑，「我畢竟是白家的人，演員於我而言不是能做長久的工作，擁有一些能主動替我賺錢的資產，這才是我的目標。」　　「那白老闆覺得我有這個資格和你一起完成目標嗎？」楊子誠突然正襟危坐，單刀直入地問：「你現在沒辦法答覆我，也沒關係。你可以和我說說你的顧慮、想法和條件，計劃書的內容都可以再討論……」　　「楊先生。」白應生玩味地盯著他看，「你這份計畫的合作對象是非我不可嗎？」　　談生意絕不能亮出底牌，這是通則。何況白應生以調侃的語氣說出口，楊子誠聽著有些彆扭，要是上輩子的他，多半就要嘴硬反駁了，但錯過白應生的那些年已經教會了他，該如何用心珍惜得來不易的機會。　　楊子誠沒有迴避，反而還朝白應生的方向靠近了些。　　「對。非你不可。」　　他鄭重的表情使白應生愣了愣。後者眼神閃動，似乎正在審視這句話的可信度。片刻，他歛下眼眸，拿起楊子誠遞給他的計畫書，右手在封面上輕輕一拂。　　「好，那我接受你的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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