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議事潛規則 (14)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Immaculacy (Immaculacy)時間1天前 (2025/09/11 19:32)推噓0(0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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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百日當天，家人們都聚集於寺廟中。聽著喃喃的念佛聲，徐柏陽不禁想起阿媽喪禮當天的事情。徐雲哲無論佛道，無論大小，任何儀式都不肯跳過，而他也配合了每一個跪拜，重複每一句師父叫他說的話，摺了一朵又一朵紙蓮花。他想起那些鵝黃色的布幔和紛飛的香灰。想起他見到阿媽的最後一面。明明是如此熟悉的臉，但他卻覺得躺在冰櫃中的灰白臉龐非常陌生。阿媽明明應該要一直都安穩地坐在老家的沙發上，跟他說她這次又幫他買了多好吃的蘿蔔糕。而且阿媽最怕冷了，她不應該躺在那個冷冰冰的鐵箱裡面。當家祭結束後，徐柏陽發現他再也無法承受阿媽已經離開的事實，他知道接下來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到「請節哀」。所以他逃走了。他逃去停車場，然後遇到了李正瑾。其實，阿媽去世前一個月曾經提到過李正瑾。他還記得那天他和平常一樣去醫院陪阿媽。「哥，你來了。」「嗯，阿媽還好吧？」徐明榆表情有些複雜地抿了一下唇：「現在精神還不錯。」他走向病床：「阿媽，哥哥來了。」阿媽開心地朝徐柏陽咧開嘴，魚尾紋柔和地堆積在眼角。「阿媽，今天感覺怎麼樣。」徐柏陽走近床邊，握住阿媽沒有打點滴的那隻手。手下的觸感相當冰涼，細薄的皮膚被徐柏陽一握之後就感受到褶皺底下浮起的青色血管。「怎麼手這麼冰，阿媽你會冷嗎？」「沒事，老了血液循換就是不太好啊。就是你爸大驚小怪說要多這個檢查那個檢查。」阿媽口氣一派輕鬆。「來，明榆在陪我整理相簿，你要不要一起。」「好。」徐柏陽替阿媽捧起厚重的相簿，一頁一頁慢慢地翻閱給她看。「你看，剛好看到你的部份，你這時候很不喜歡吃飯，只想玩，瘦巴巴的，每次吃飯都要阿公追著你跑。」相片裡拍到的是五歲的徐柏陽，正對著鏡頭扮鬼臉。「幸好後來李老師來了，你才開始乖乖吃飯。」阿媽笑呵呵地說：「所以你現在長這麼高，可要好好感謝李老師。」徐柏陽在聽到這個久違的名稱之後，不禁抬起頭怔怔地看向阿媽。「不會吧，你忘記李老師了？你那時候好崇拜他，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阿媽以為徐柏陽無言的停頓是因為已經忘了這個人，努力地舉起枯瘦的手腕想要翻頁找照片證明。「……阿媽，我記得。」徐柏陽將阿媽從被子中伸出來的手腕按下。他瀏覽眼前的相片，往後翻了幾頁後精準地指向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七歲左右的少年。照片中的李正瑾正在指導徐柏陽如何寫字，臉色嚴肅，而當時五歲的徐柏陽完全沒在看自己的手，而是專心地盯著李正瑾的臉。「對對，就是他。」阿媽湊近身子看照片。「他真的是個很好的孩子，住在我們家的時候一直很客氣，雖然不太愛笑，但教你的時候都很認真準備。」「嗯。」徐柏陽盯著照片中的少年，低聲地應合。「本來我們擔心你當時那麼野會把老師氣走，結果你不知道為什麼第一天遇到李老師就表現得很乖，還一直追著人家屁股後面叫哥哥。」阿媽回想起來就笑了。「好了啦，不要聊他了，你看徐明榆這張咬奶嘴的臉好呆。」「咦？我以為你最喜歡李老師了啊，他不教的時候你哭好久。」「沒有很久吧。」徐柏陽苦笑。「有有有，我記得，你連續哭了快兩個禮拜，每天都在問李老師什麼時候回來，聽得好心疼，但後來你就突然都不提李老師的事情了。」「他這樣不告而別，我再為他哭下去就太笨了。」「沒有呀，他後來回台灣也有再來家裡拜訪，很有禮數。」「那不是……算了。」徐柏陽的指尖輕輕地觸碰了照片中少年的臉。「他快出國的時候就在擔心你會不習慣，還特別替你……咦，我記得他好像做了什麼…… 奇怪，想不起來了。」阿媽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地想要回想當時的情況，徐柏陽看阿媽皺緊眉頭的樣子趕緊轉移話題。「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你看相簿還有好幾本，這樣晚餐前可能都整理不完。」「對對，我要把我的東西整理好，省得我死了之後你們會怪我還留一堆遺物給你們處理。」「阿媽！就跟你說不要這樣講，觸霉頭。」「齁，我這是替你們想捏。」阿媽爽朗地笑了起來，只是笑聲明顯夾著短促的氣音。徐柏陽在此時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停止回想，他可不想在親戚面前哭出聲音。當他重新睜開眼，將視線望向香爐中燃燒的香炷時，徐柏陽突然發現剛才明明還站在最前頭的徐雲哲不見了，四處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徐柏陽問了徐明榆，徐明榆也搖搖頭說沒看到。等等就要擲筊燒供品了，徐柏陽不得已只好繞了整座寺廟一圈，終於在深處的一個偏僻角落找到徐雲哲。他正低聲對著手機講話，不知道是在講電話還是在用語音輸入。「你怎麼躲在這裡？」徐雲哲聽到徐柏陽的聲音後迅速轉過身，順手將手機收進西裝褲口袋。「今天沒有心情跟親戚喇咧。」「嗯。」徐柏陽難得地同理了徐雲哲的心境。「對了，老闆有說他很抱歉，今天沒辦法來。」「老闆？喔你說正瑾啊。」徐雲哲沒有馬上反應過來。「他也有跟我說了。」「那……我先走了，香燒快一半了，你忙完就快點回來。」徐柏陽傳完話就準備走回香爐邊，沒想到徐雲哲突然說：「正瑾他……之前只要出國，都會特別去找適合阿媽的保健食品，還會把使用說明跟成分翻譯成中文印出來，一併送到家裡。」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是徐雲哲一貫對李正瑾的稱讚，但從徐雲哲厚重的喉音，徐柏陽知道徐雲哲現在的情緒不太穩定，或許是跟自己一樣在想念阿媽。徐柏陽停在原地，一時不確定該不該離開。「……你在正瑾那邊，做得如何？」過了一陣子，徐雲哲又開口了，這次聲音聽起來正常許多。「還可以。」徐柏陽老實地回答。「還會繼續做嗎？」「……」徐柏陽沒有預料徐雲哲會選在今天討論這件事情，還沒有下定決心的他只能先選擇沉默。「你再做一陣子吧。」徐雲哲接著說。徐柏陽沒有馬上回答，想著又得被迫聽那些講過三百次的碎念了，沒想到徐雲哲接下來的句子是：「你媽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在懷疑正瑾跟你李叔叔？」徐柏陽暫停了腦中翻了一半的白眼。為什麼老爸會知道老媽私下找他談話的內容？不過徐柏陽轉念一想，老媽有說過她跟老爸抗議過捐款太多的事情，所以老爸早就知道老媽的不滿，那也不難推測出老媽會趁自己做助理的機會表達對李正瑾和李弘晉的懷疑。面對徐柏陽持續的靜默，徐雲哲笑了一下，像是早就知道答案。「我本來就有打算跟你說的，但剛好一直沒有獨處的機會，就現在講吧。」說到這邊徐雲哲稍微壓低了聲音，示意徐柏陽走近一點。「李叔叔他……似乎私底下在盤算一些計畫，而且是打算利用正瑾投入立委選舉的機會來進行。」接下來的話徐雲哲像是很難說出口似的，他皺緊眉頭，停頓了半晌才繼續說。「我在猜他可能是在找人合謀……貪汙，但還缺一些人脈才能聯絡到他想要找的人，所以之前有找我問過。」「……你確定？」徐柏陽從小到大從徐雲哲口中聽到最多次的名字就是李弘晉。從各種見義勇為的日常到軍中諸多改革政績，熟識徐雲哲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崇拜這位學長。而現在徐雲哲的表情就像是年輕時迷戀的偶像傳出重大醜聞，人設徹底崩毀，雖然他心底某處已經相信了這個傳聞，但依舊拚命地想找出證據好證明他的清白。「學長沒有講得很明白，我也不想要懷疑他，但沒有實際的證據來證明是我猜錯了，我又放不下。」徐雲哲隔著褲子口袋捏緊了手機。「可能當時因為我沒有立刻答應他，學長後來都沒有再提到這個話題。」「那老闆他知道這件事情嗎？」「正瑾嗎？我不確定，所以我才想要你多觀察一陣子。」「但日常工作我也不會碰到李叔叔……」徐雲哲沒等徐柏陽說完就打斷了他。「這件事情對爸爸來說真的很重要，你只要像現在一樣正常工作就好了，但要幫我多注意正瑾的行動和去向，任何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的蛛絲馬跡，都要跟我回報。」徐雲哲此時說話的口氣遠比剛才輕，也比剛才緩慢。背對著光線的他，臉上的細微表情被陰影所模糊，眼鏡的鏡片反著光，徐柏陽看不清楚徐雲哲的眼睛。但他卻覺得徐雲哲的視線勾住了他的襯衫領片。他一下子呼吸不過來，用力地喘了一口氣。徐雲哲在此時眨了眨眼，恢復了原先的語速。「這樣吧，只要你能待到正瑾選完，我保證尊重你的選擇，你不想接班，要回美國也可以，怎麼樣？」「……我想一下。」「嗯，你想想，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徐雲哲拍了拍徐柏陽的肩膀後便信步往廟門的方向走去。徐柏陽跟在徐雲哲身後，看著父親一如往常的背影。拍桌怒吼的老爸他已經看慣了，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口吻如此冷靜卻給人威懾感的父親。過去每當徐雲哲提出對自己的要求，都像是在下命令，何曾像今天這樣用討論的口吻和他說話？是因為今天是阿媽百日所以老爸情緒特別異常嗎？徐柏陽總覺得有股違和感，但他一時說不出是來自哪裡。他走回香爐面前，地上已經累積了一疊厚厚的香灰。香還在繼續燃燒。暗紅色的火花安靜地忽明忽滅，濃郁的線香香味順著風向，緩慢地籠罩住徐柏陽。 -- 噗浪 https://www.plurk.com/icyfelix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9.177.191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757590360.A.8B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