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議事潛規則 (20)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Immaculacy (Immaculacy)時間1天前 (2025/09/17 19:28)推噓0(0推 0噓 0→)留言0則, 0人參與討論串1/1
吃了解酒藥睡了一覺之後,儘管頭依舊隱隱作痛,但這沒有妨礙李正瑾把自己俐落地整理
好。
明明是周六,要是可以李正瑾也想再躺一下,但今天已經約好午後要去拜訪全國不動產公
會的前理事長,金成樑——父親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
昨晚徐柏陽注視他的模樣時不時略過李正瑾的腦海,但在他現在要煩惱的事情之中,論優
先順序,徐柏陽的事情實在排不到前面。
尤其是一想到待會的拜訪,李正瑾就煩躁地捏緊方向盤。
當初李弘晉強烈要求他加入台北市議會的工務委員會。
工務委員會可以審查工務局、都市發展局等事項,一般民眾對這類公共建設的政策相對有
感,因此是最搶手的委員會之一,李正瑾並不意外父親的選擇,但是,選擇委員會需要填
志願,超過人數的話則是要抽籤,也就是說,熱門的委員會能不能加入是依靠運氣決定的
。
不過,規矩是規矩,議會制度內多少有些潛規則。
因為只有加入該委員會的議員可以表決,為了保有多數決的優勢,政黨內部通常會先調查
同黨議員的意願,再盡量把人數集中安排在某幾個委員會,如此,至少那幾個委員會表決
的提案會比較容易通過。
李正瑾因此順利地加入以和正黨為主的工程委員會;對手的忠建黨則搶下了同樣炙手可熱
的教育跟交通委員會。
而已經加入工程委員會的他,在李弘晉的安排下去拜訪全國不動產公會的前理事長,背後
的意思不言而喻。
但,這都是為了站到更高的位置,做更多的事情。
李正瑾從排檔桿旁的置物箱拿出止痛藥吞下,然後踩下油門。
「李議員,好久不見,來來,請坐。」
金成樑在他位於市中心的高級豪宅門口迎接李正瑾。他的態度比李正瑾預期的更加客氣。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李正瑾露出笑容道謝,看似不經意地環視了客廳。裝潢乍看並不繁複,但運用了許多弧形
和浮雕這類需要大量木工的設計,牆壁也大都使用特殊漆,李正瑾雖然只認得出威尼斯灰
泥,但其他的牆面應該也要價不斐。
「喝什麼?咖啡?還是茶?」
「不要麻煩,水就可以了。」
李正瑾的指尖感受著觸感細膩的米白色真皮沙發,他猜測了一下價格後面有幾個零之後,
決定不要冒險。
「哈哈這可不行,到時候你爸會嫌我小氣。」
李正瑾嘴上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但還是馬上回覆:「那跟理事長您喝一樣的。」
「那就喝咖啡吧,最近收到了奧斯賓納的咖啡豆。」金成樑朝幫傭指了指某個黑色盒子之
後,笑容滿面地回到李正瑾身旁的單人沙發坐下。「還有啊,我現在不是理事長了,叫我
金叔叔就可以了。」
李正瑾微笑點頭。
他衡量了自己和金成樑只見過幾次面的關係,在還沒有確認對方的意圖前,並沒有直接將
叔叔叫出口。
金成樑也沒有再多說,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最近你爸爸過得如何?我也一陣子沒跟他吃飯了。」
「父親他很好,就是膝蓋的老問題比較讓他困擾。」
「喔,難怪他上次跟我講電話時聽起來有點累,我再問問有沒有專門治療膝蓋的醫生。」
「謝謝您。」
「別客氣,我跟你爸也是老交情了。」金成樑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對了,你爸有說要找
我討論什麼嗎?」
「……父親沒有說得很清楚。」李正瑾猶豫著是否該主動開口。
「也是啦,你爸就是這個性。」金成樑瞭然地朝李正瑾笑了笑。「喔,咖啡好了。」
馥郁的花果香氣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幫傭放下雕著細緻金線的白瓷咖啡杯後就回到自己
的房間,關上了門。
偌大的客廳現在只剩下李正瑾和金成樑兩人。
「喝喝看。」
在金成樑示意下,李正瑾端起薄得彷彿隨時要碎在他手裡的骨瓷咖啡杯。他喝了一口,垂
眸停頓,隔了好一陣子才放下杯子。
「酸度優雅,尾韻的甜香圓潤,我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咖啡。」
金成樑也端起自己眼前的杯子。
「果然是李少將的兒子,教得真好,不但會品茶,也會品咖啡。」
李正瑾不能否定金成樑對父親的稱讚,但也沒有接下對自己的稱許,只說:「謝謝您讓我
有機會品嚐到這麼好的咖啡。」
「唉好了,我們就不要客氣來客氣去了。」金成樑往後一坐。「你接下來要選立法委員對
吧?」
李正瑾挺直的背脊稍微往前傾了一些。
「是。」
「辛苦了,你這麼年輕就要選,你那區又長年被忠建黨把持,沒有人幫的話不容易。」
「是……」
金成樑沒有錯過李正瑾轉瞬即逝的閃爍眼神,笑著說:「你知道現在年輕人最缺的是什麼
嗎?」
李正瑾知道金成樑沒有真的要自己回答,於是安靜地等待他的解釋。
「沉默是金。」
金成樑慢慢地說完這四個字,輕嘆了口氣。
「很多民代都會急著想要發表意見,不管是社會上的議題,正在進行的政策,或是新推出
的法案。」
李正瑾雖然有股衝動想要解釋這些就是民意代表的工作,但他最後只是克制地點了點頭。
「尤其是法案。」金成樑說到這裡,直視李正瑾。「有些法案根本沒有來詢問過我們這些
實際要執行建造的廠商。那些學者憑空想像就訂下草案,你知道對我們來說有多困擾嗎?
」
「是,就我的了解,不是每個法案在研擬時都有邀請產業代表。」
「沒錯,甚至到後面審查時,立法委員也很少來問過我們,就憑自己的理解決定是否通過
法案,這不是很不合理嗎?所以,我希望之後選出來的立法委員能夠多尊重建商的意見,
這樣才能夠設立對整體建設環境有幫助的法案,你說對吧?」
李正瑾聽到這裡,垂下睫毛,再度伸手拿起了面前的咖啡杯,替自己換取一點思考的時間
。
乍聽之下金成樑的立意光明正大,但李正瑾知道金成樑的話還有背後的意思。
他並沒有講得很明白,當然了,對還沒有信任基礎的兩人來說這並不奇怪,但他暗示的方
向已經很明確——金成樑希望之後李正瑾遇到建設開發相關立法時能來詢問他的意見。
這件事本身並沒有問題,涉及重大公共利益的法案本來就會召開公聽會,邀請並諮詢利害
關係人,但如果連結到李弘晉當初所說的:他已經打點好了,金成樑會替他助選,加上金
成樑刻意選在家中討論,那整件事情的含意就不同了。
這就是利益交換。
說得更難聽一點,這是某種賄選。
金成樑希望李正瑾照著他的想法去推動或修改法案,也就是自己是以未來在立法院的權力
,來換取金成樑現在的支持。
……不,等等,或許金成樑要的不只是未來。
自己是第一次選,又是在劣勢選區,金成樑這樣的人會做不確定性這麼高的投資嗎?考慮
到現在自己是工程委員會的一員,或許金城樑現在就希望自己開始配合。
金成樑到底希望自己做到什麼地步?從什麼時候開始?必須先確認這兩點。
李正瑾放下杯子,重新抬起頭,盡力確保自己的嘴角維持跟剛才一樣的弧度。
「我想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我人微言輕,而且萬一選舉結果不如人意……」
金成樑不在意地擺手打斷李正瑾。
「你一定選得上的,但第一次擔任立法委員,你肯定壓不過那些老鳥,所以回到我一開始
講的,沉默是金。」
金成樑此時的表情頗為得意,可能是很滿意自己說話的架構首尾呼應。
「如果其他委員不願意聽取專業的意見,那至少你對於不懂的事情不要亂發言就好,對吧
?乾脆不要出席也可以啊。真的非到要投票的時候,不合理的,那我們就不要同意,你說
對吧?」
李正瑾深吸了一口氣。
他聽到這裡總算理解了。
金成樑根本對自己不抱任何期待,但他相信他對於選舉的影響力,所以認為只要有他的幫
助,自己肯定會選上。
不過,就算選上了,金成樑依舊認為自己的發言不會被人重視,所以自己只要閉嘴並且根
據金成樑的意願去表決,甚至不出席來表態。
對,初次選上,還沒有任何勢力背景的自己,正好適合做為金成樑在立法院的魁儡。
李正瑾很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皺起眉頭。
他本來以為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他知道他需要給出些什麼來換取支持。他想過可能是需要他去關說開發案,更甚者是公款
酬庸再分潤,但他沒有想到對方要求的是他徹底放棄自主權。
他整個人的價值被徹底抹煞,在金成樑眼中,他就只是一個他花錢買來的立法委員機器人
。
李正瑾這幾年已經很少浪費精力動怒,但他現在真的有股衝動捏碎手中的咖啡杯。
金城樑也太瞧不起他了。
他怎麼可能認為自己會答應這種條件?
這樣的條件不只瞧不起他,更是瞧不起李弘晉。
他不相信父親會安排自己做這種毫無道理的利益交換。
「……非常謝謝您的建議,理事長,我收穫良多。」
李正瑾看似恭謹地低下頭道謝,然後一口氣喝完面前的咖啡。
他想結束對話的暗示表現得相當明顯。李正瑾本來預期他這麼做會引起金成樑的不悅,但
金成樑臉上的笑意依舊。
「沒什麼,幫我跟李少將問好。」
金成樑率先從沙發上站起來,將李正瑾送到門口。
「有機會順便跟他說,都已經是退下原本職位的人,我們就不要再留戀之前的職稱了。」
金成樑笑著說完這句話後,關上了大門。
一直到回到車上,李正瑾將手機握在手上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在發抖。
李正瑾放下手機,將手指握緊成拳頭,壓在額頭上,試圖控制住自己的顫抖。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
這份工作本來就得時時彎腰低頭,他年輕時的那些稜角已經在一次次的握手鞠躬中磨平。
但偶爾,還是會遇到這種讓他無法克制的情緒。
李正瑾強迫自己深呼吸一口氣。
每當情緒影響到生理的時候,李正瑾都會提醒自己先覺察並釐清這是什麼樣的情緒。
他在發抖。為什麼?
因為他在生氣,他對金成樑的蔑視感到憤怒。
但除了生氣,還有其他的情緒。
是悲哀嗎?不,或許更接近害怕。
但不是因為懼怕金成樑。
——那他在怕什麼?
李正瑾張開手掌,看著自己剩下輕微顫抖的指頭,停下了對自己的詢問。
每次詢問自己在害怕什麼時,他都會得到一樣的答案。
李正瑾露出苦笑。
雖然李正瑾並不想現在就去面對他恐懼的源頭,但剛才的狀況他也不想冒險用電話說明。
根據他對父親的理解,他大概猜得到李弘晉的反應。
最理想的情況是他跟自己一起同仇敵愾,但機率很低。
畢竟金成樑在建築業界可以說是喊水會結凍的人物,名單上的其他人名都沒有金成樑有影
響力,父親不可能放棄這層關係。
但父親應該沒有想到金成樑會提出這麼過分的要求。
如果自己再刻意強調那傢伙諷刺父親對頭銜的留戀,父親或許多少會對金成樑感到不滿。
他不太確定,但也只能試試看。
畢竟李正瑾不想再看到金成樑了。
他知道他需要依靠地方關係才能選上立委,但他也是有底線的。
利益交換是為了選舉而不得不做出的犧牲,但他未來會依靠獲取的權力慢慢彌補回來,如
此,他還是可以踩穩他的底線,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但跟金成樑見完面之後,李正瑾發覺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對方將自己和父親的尊嚴踩在腳下,以為吊起一根紅蘿蔔,就可以指示自己往他要的方向
走。
這樣盲目前進的前方,連能不能稱得上道路都不知道,遑論正確。
金成樑侵犯了他最低限度的原則。
如果現在的自己要選上立法委員只能用這種方式,那他寧願不選。
在有更好的選項之前,他可以繼續待在議員的位置上累積實力,即使做事動輒得咎,但他
不需要改變他的方向。
父親會同意的。畢竟從一開始,就是父親在這片深不見底、黑白混濁的泥坑中,替他鋪出
了一條勉強能往前走的路。
雖然父親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就變得比較激進,但一定也不想要自己改變軌道。
——有能力的人,有責任讓社會變得更好。
他相信父親,也相信這個理念。
即使這條路曲折蜿蜒,即使他已經滿身泥濘,但他想在這個方向上,繼續往前。
李正瑾鼓起勇氣,在通訊錄中按下了李弘晉的電話。
「剛才跟前理事長談完了。是……是,知道了,馬上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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