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他和他的搖滾編年史 47. verse 3-14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大骨熬湯)時間5天前 (2025/11/30 05:58),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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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行宇宙 與實際人物團體事件無關*   盡量更   若有錯字、文法錯誤、時空、專業bug 歡迎抓漏   謝謝 /// 以刺青師的立場而言,入夏的六月,潮溼悶熱的海島氣候並不適合養護傷口。 但阿隆同樣知道,每個決定來刺青的人都有非刺不可的理由。慣例提醒林晴河需要更小心 照顧傷口避免感染,痊癒速度也會更慢要更有耐心之後,就跟他研究起這回要刺的圖案。 新公司的練團室和錄音間如期完工,完全按照團員的要求。練團室寬敞舒適,有地毯有懶 骨頭有沙發床,角落甚至有個小吧檯。錄音間的設備則比照沈皇風自己的豪華規格,幾乎 只要陳子澄他們列得出來的器材,不管砸錢或靠人脈,他就有辦法變出來的程度。 啟用那天團員在驚喜回魂後紛紛表示可以把沈總堅持設置的員工宿舍出租賺外快,他們睡 練團室就行。反正冷氣和沙發床俱全,走廊盡頭有淋浴間,有電有網路,附近還有超商和 小吃店,生活機能堪稱完美。 對此,沈皇在沉默三秒後朝尷尬佇立的謝雨城掃一眼,戴上墨鏡離去。 被拋棄的謝雨城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嘆息:「人家說你們沒出息。」 「他明明沒說話。」「對啊,雨哥你不要趁機罵我們。」「你們什麼時候好到可以眼神交 流?」「我聽說吃口水可以培養默契。」「矮油!色色又髒髒!」 見笑轉受氣的謝經紀怒哼一聲,跟著走人。 夏天是音樂祭的旺季。他們為了參加今年的海祭,正在第十七層和第十八層宣傳地獄的夾 縫間掙扎著練團。 練到一段落,休息十分鐘。 拿毛巾擦汗的楊國濱停下動作,盯著在喝水的主唱。 常穿寬鬆街頭風衣物的林晴河今天穿了一件貼身短袖,只有平常一半的袖口露出沒遮全的 墨線圖案。 「林晴,那是什麼?」 林晴河拿水瓶指向楊國濱的手臂,微啞地回:「跟你一樣。」 「吼!美少年學壞了!跑去刺青!你監護人……啊、他去抽菸。」楊國濱從鼓座後起身, 跑到前面來。「我看看,刺了什麼?」 一旁揉著手指休息的Kiki好奇看過去,林晴河只好拉起衣袖,露出剛勾完線的新刺青。 「這是什麼?條碼?」 林晴河應了聲。 楊國濱又問:「沒事刺條碼幹麼?想把自己賣掉?」 「沒禮貌。這是安室奈美惠同款耶!」 對日本比較熟的Kiki幫忙解釋:「安室身上有個條碼刺青,是她的生日。」 比起日本藝人,更熟日本AV女優的鼓手茫然點頭。 林晴河故意說:「本來想刺個六萬六提醒你,但刺青師說很麻煩。」 楊國沒在怕,「幹麼?怕我之後欠更多要改數字,很麻煩喔?」 「對啊,聽說洗掉超痛。」 Kiki湊近研究林晴河的新圖案,「底下那串數字……20090606是什麼紀念日嗎?」 林晴河暗示:「有沒有覺得很耳熟?」 「什麼耳熟?」 薛賜賢拎著手搖飲回來,身後跟著和女友講完電話的陳子澄。 Kiki問薛賜賢:「今年六月六日,你會想到什麼?」 「六月六日……兒童節?」 陳子澄注意到林晴河露出的新刺青,不禁皺眉。 楊國濱扯扯林晴河另一隻手,低聲說:「你看,監護人生氣了。」 林晴河撇嘴,「這又不是我第一個刺青。」 「什麼?!不是第一個?你還偷偷刺在哪裡?」楊國濱鬼叫,「老師!我們家小朋友怎麼 變這樣?是不是在學校交到壞朋友?」 陳子澄將姓楊的壞朋友推開,瞇眼看向未完成的圖案,「發片日?」 「不愧是團長。」林晴河放下袖子,環視其他三人,模仿謝雨城的口氣:「你們這幾個, 反省一下!怎麼連發片日都忘記?認真一點好不好?」 薛賜賢拿好飲料插好吸管,遞到林晴河面前,故意問:「請問認真的主唱,你要不要喝飲 料?」 林晴河接過他的珍珠奶茶,轉折毫不費力,「飲料是無辜的,當然要喝。謝謝小四大大。 」 面對有吃有喝就陽光燦爛的主唱,薛賜賢也跟著笑,「不客氣,那是雨哥給的公款。」 大家拿著手搖飲,邊喝邊聊。 陳子澄喝著無糖烏龍綠,片刻後忍不住問林晴河:「你是心情不好,還是要紀念什麼?」 林晴河沒正面回答,咬著吸管,含糊道:「我想每張刺一個當紀念。」 陳子澄最喜歡的樂團槍與玫瑰在去年底終於推出錄製十多年,讓全世界樂迷等到花兒快謝 光的錄音室專輯<Chinese Democracy>。雖然頭戴肯德基紙桶的Buckethead也很強,但 少了Slash,總覺得少了什麼。如果把同時發行的<Use Your Illusion>雙碟算成兩張, 這團也才出六張專輯。身上六個刺青尚在正常值內。 於是陳子澄想到被滾石雜誌譽為「全世界最偉大的藝人」的披頭四,他們出了十二張專輯 。有部分樂迷認為最後一張<Let It Be>在樂團解散後才發行,錄製時間早於上一張< Abbey Road>,在順序上有爭議。但不管排序如何,披頭們紮紮實實做出十二張創造歷史 影響世界的音樂作品。 作為現場唯一看過林晴河第一個刺青的人,知道他的一手一腳被佔據,陳子澄提問:「萬 一我們像披頭四那樣,發了十二張,你怎麼辦?」 嚼珍珠的林晴河愣住,幾秒後含糊地回:「照刺啊。」 「身上還有空位嗎?」 林晴河沒計畫過未來,更沒想過這團能活那麼久、出到十二張專輯。他也想不通陳子澄為 何執於此。 他望著陳子澄,笑了下,「那……團長有空位借我嗎?」 陳子澄這輩子借過很多人很多東西,小到無需成本的借過、借火,有風險的借錢、借樂器 、借技術支援……從沒碰過,有人要借他身上的位置去刺青。 話聊到這裡,林晴河趁機問:「對了,你身上有刺青嗎?」 很多玩團的人會刺青,特別是公認愛耍帥的吉他手。林晴河認識的吉他手幾乎都有,除了 他沒正式問過,也沒聽說過的陳子澄。 喝完飲料要去丟垃圾的楊國濱聽到這句,舉手搶答:「這題我會!他有刺青!」 陳子澄不太想把刺青給別人看,知情者很少。他踹了楊國濱一腳,換來一聲誇張慘叫。 事已至此,陳子澄招認:「有個高一刺的,在腰間。」 薛賜賢滿臉崇拜,「哇!高一耶?」 「那邊超痛。」同在腰間有刺青的Kiki說。 如果能重來,他會選擇其他部位,或乾脆放棄。 陳子澄比劃落在髖骨與肚臍間偏上的位置,「沒你那邊那麼痛。」 就算沒那麼痛,依舊是個尷尬的位置。林晴河不好意思叫陳子澄當眾露肚皮給大家看,儘 管在場全是男生,就算打赤膊、遛鳥也不算新鮮事。 是他心裡有鬼,於是到處鬼影幢幢。 林晴河沒起鬨,很平常地追問:「什麼圖案啊?」 「一把手槍。」 「因為槍與玫瑰?」 「算是。」陳子澄說。 「那怎麼沒有玫瑰?」 「他嫌玫瑰太娘,就不刺了。」當年陪他去刺青的楊國濱又搶答。 陳子澄剛抬起腳,楊國濱已經竄到牆角去。他只能恨恨地罵:「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 至於為什麼選一個不常見光無法炫耀的位置,陳子澄沒再回答。 這問題楊國濱當年也問過,還問他為什麼把槍口指向男性要害,光看就有種感同身受的緊 張。 那時仍是熱血少年的陳子澄說:「如果一槍轟爛,就不會到處害人了。」 楊國濱慢好幾拍才知道他在講那個騙婚又出軌的親爹,大剌剌勾過他的脖子,誠懇建議: 「那你該直接剪掉。這樣少一個人跟我搶馬子,多好!」 後來陳子澄如何回答,楊國濱已忘記。但看陳子澄對團員的迴避態度,怨懟生父也厭惡自 己的想法多半沒改變。 問題被無視的林晴河識相地把矛頭轉向薛賜賢,「小四你呢?你有刺青嗎?」 薛賜賢挺起胸膛,開始背書:「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Kiki只用三個字就戳破真相:「他怕痛。」 林晴河噗哧一聲,其他人跟著哈哈大笑。 薛賜賢從椅子上跳起來,「李開軒!跟我去廁所!」 Kiki依然以三字訣應對:「我不要。」 貓狗大戰即將開打,剛剛跟著取笑怕痛小朋友的陳子澄站起來,拍了拍手,「好了,休息 結束。」 團長下令,團員們一秒切換狀態,拿樂器的拿樂器、就定位的就定位。 鼓聲響起,練團繼續。 各種電視、電台、紙媒和網媒的通告加上練團,把二十四小時塞得像許久沒整理的衣櫃, 快要爆炸。 熬到月中,他們找了個隔天沒通告、不用練團的晚餐後時段,前往酒精肝的公司。 說是公司,就是在阿麵家附近租間辦公室讓宣傳、會計之類的行政人員上班,再隔出一個 房間當練團室。雖然跟選擇音樂那間原木裝潢、真皮沙發附吧檯的豪華練團室不能比,但 已經比窩在阿麵家客廳,每次練團要搬桌搬椅乾坤大挪移,練完要再來一次的勞改狀態輕 鬆許多。 一方通行特地來這趟不是為了參觀貧民練團室,而是為了看酒精肝練團。 酒精肝去年有發片卻連被戲稱是保底的「最佳樂團」都沒入圍,主辦還邀請他們擔任表演 嘉賓,負責演唱最佳樂團的入圍作品。 唱自己的歌和別人的歌完全是兩回事,何況是在這個有電視和網路轉播,島內海外皆能親 眼見證實力的殘酷舞台。 就連自詡看膩大風大浪的阿麵也不免擔憂,才會假借參觀公司的名義,約陳子澄他們來看 練團。 五首風格迥異,語言不同的歌曲經過改編,變成酒精肝自己的作品,散發濃濃酒味。 兩團混得夠熟,一方的年輕團員們敢在前輩面前直陳想法,就連最菜的林晴河也對於幾個 段落轉折和真假音的處理,向阿麵提問。 酒精肝這邊講著講著又冒出新點子,當場修改。 橋完最後一首客語歌,陳子澄的口氣有些陰陽怪氣。 「認識那麼久,不知道你會講客家話。」 從沒聽過阿麵說客語,更別提唱客語歌的訪客這才知道,阿麵的母親是客家人,有一半客 家血統。 「你也沒問啊!凶屁!」大口灌水的阿麵抹抹嘴,瞪陳子澄,「我又不跟你談戀愛,祖宗 十八代都要跟你報告?」 「他的客家話跟英文差不多爛,當然不敢跟你講。」J.K從旁補刀,間接解釋。 「靠爸喔!」阿麵轉頭就吼。 J.K摀住遭受獅子吼的耳朵,朝客人們聳聳肩沒再多嘴。 楊國濱跳出來打圓場,「又不是什麼大事,生什麼氣?喝酒啦!喝酒啦!」 酒精肝的練團室跟一方通行一樣,沒有嚴禁飲食的規定。林晴河和薛賜賢拎起放在門口的 啤酒和煙燻滷味,分給眾人。 不喝酒的Kiki和稍早重演前任團員莫辨男女窘況的新吉他手啾啾,一起喝另外買的蘋果西 打配滷味,聽其他人閒聊。 阿麵插好一塊豬血糕要吃,手機響了。他瞪著顯示「老家」的來電沒接,扔回剛到嘴邊的 豬血糕,用一種自帶鬼火的陰沉氣場離開練團室。 趁阿麵不在,楊國濱擠到J.K身旁。 「欸!你老大那個來喔?火氣那麼大?」 J.K拿著酒,不太想理他。「你可以再低級一點。」 楊國濱滿臉誠懇,「好的,我會努力。」 J.K抿了一口離開超商冰箱太久,回溫略苦的啤酒,看著楊國濱。 「幹麼?沒事拋媚眼,非奸即盜。」楊國濱搓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我不喜歡男的,謝 謝。」 J.K用眼白看他,「你這款的,我看不上。」 楊國濱抬起下巴哼了聲,沒再跟J.K討論擇偶條件,拉回正題:「阿麵今天是怎樣?」 「……你知道我們今年是第十年嗎?」 楊國濱呆了下,「那麼久?然後?」 J.K看向門口,確認阿麵還沒回來。貝斯手傑克癱在沙發上喃喃自語,不知道是醒著在碎 唸或睡著在說夢話。得開車回家的吉他手啾啾沒喝酒很清醒,背對他們,彷彿專心在聽 Kiki聊那本張愛玲去世後才出版的<小團圓>。 J.K這才開口:「阿麵他爸年初小中風,催他回家接家業。」 「他是獨生子?」 「有個差三歲的弟弟,但他是長子,而且也成家了。」J.K回。 阿麵的老婆阿梅是酒精肝的會計,兩人認識歸認識,直到前年底去看一方通行的演唱會才 擦出愛火。偷去現場被林晴河抓包時,阿麵隨手抓來擋臉的少女風應援牌就是阿梅小姐的 傑作。雖然她在酒精肝的公司工作,卻是一方通行的粉絲,尤其喜歡陳子澄那張臭臉,也 算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現代楷模。 他們交往三個月就認定彼此決定結婚,阿麵希望實現阿梅從小的願望,許她一個盛大浪漫 的婚禮,為此努力存錢,遲遲沒求婚。 凡人無法決定的事情,神明會做主。 阿梅在去年春末發現有孕,阿麵在考慮一夜後,掏出預計投入新專輯的積蓄又跟親友借錢 ,砸錢買了一克拉的鑽戒求婚。 成功之後,阿麵火速帶著未婚妻上門提親,取得岳家諒解先行登記,再挑好日子請雙方親 友吃飯。至於說好的浪漫婚禮,善良的阿梅讓他記在牆上,先欠著。 消息傳開時,一方通行正為新專輯閉關。陳子澄做起音樂六親不認,女朋友都沒時間理, 何況是抱得美人歸的臭兄弟? 他作為全團代表,趁抽菸的空檔打了一通賀電,最後虧了句「你們團是有未婚懷孕的詛咒 嗎?」被阿麵回嗆:「處男閉嘴!」氣得秒掛電話。 他們沒時間出席阿麵的單身趴,事後全團包了個相當有份量的紅包,獻上遲來卻很實際的 祝福。 阿梅在去年年底產下白胖健康的小男嬰。解鎖新手爸爸成就的阿麵整個人聖光充滿父愛爆 發,在醫院的陪病床上連夜寫好名為<親愛的小老鼠>的新歌,打算收進錄到一半的新專 輯。 阿梅很喜歡這首以兒子生肖命名的兒歌,從醫院到月子中心再到回家,每天放給兒子聽。 小老鼠的爸媽很開心,可是小老鼠的J.K叔叔開心不起來。J.K非常清楚多收這首軟綿綿 的兒歌之後,外界會如何評價,但他跟團員仍選擇縱容阿麵。 音樂是他們記錄人生軌跡的載體,無論軌跡曲直,最終會通往何方。 酒精肝的新專輯居然出現兒歌,不只一方通行等圈內親友,許多歌迷的震驚程度宛如撞見 邪惡冷酷的狂派變形金剛穿起布偶裝,跟著哥哥姐姐帶動唱,不佔領地球只想佔領小朋友 的心。 楊國濱試圖緩和氣氛,「所以他現在要回家繼承家產,成為霸道總裁?」 J.K扯扯嘴角,「總裁沒辦法,他爸還在,霸道總經理倒是可以。他老家是五金工廠,有 四十幾個員工。」 話說到此,楊國濱懂了。但他更不解,「你們自己當老闆,也拿過不少獎,入圍好幾次金 曲,這樣他父母還不認同?」 酒精已無法澆愁,J.K點起一根菸。 「在那些長輩眼裡,樂團不是正當工作。再說,入圍一百次也只是入圍。什麼『入圍就是 得獎』?真是這樣,入圍怎麼不給獎座和獎金?搞笑!」罕見情緒激動的J.K偏頭抽了幾 口菸冷靜,片刻後又說:「我們真的很拚命在做這張,尤其是他,要做專輯又要照顧孕婦 ,弄完病了一場。我們做到快掛點,結果歌迷不買單,專業的也不喜歡。上一張還有入圍 一個最佳樂團,這張全滅。主辦竟然敢找我們去表演,也不怕我們在台上嗆評審?」 酒精肝這張專輯做了非常多以前沒做過的嘗試,說好聽叫風格多元、突破自我,但更多聽 眾覺得曲風雜亂,歌詞也沒主題。那首讓大家以為隨機播放跳到幼幼台的兒歌只是其中一 根稻草。 楊國濱站在多數意見那方,陳子澄跟阿麵他們比較熟,理解他的焦慮與野心,但也認為成 品失去酒精肝的舊特色又沒找到新方向,像古時候羨慕邯鄲人走路好看,學半天沒成功反 而忘記自己的走法,只能哭著爬回家的燕國人。 安慰的話語空泛又違心,楊國濱難得無言,拍拍對方。 J.K繼續爆料:「聽說他爸願意出一百萬讓他辦婚禮,就等他回家接工廠,從此過著幸福 快樂的日子,哈哈哈。」 「不好笑。」楊國濱推了J.K一把,手動關閉刺耳的假笑。他偷瞄旁邊的陳子澄一眼,繼 續問:「那其他人怎麼辦?」 J.K一個個點名,「傑克說他不想跟別人組團,只能回去上班。啾啾一直有正職,有緣再 找別團。」 「你呢?」偷聽老半天,陳子澄終於出聲。 「我?」J.K在鏡片後的眼神暗下,「找個地方,思考人生吧。」察覺瞬間凝重的氣氛, J.K及時解釋:「別誤會,我沒有要去死。當初是阿麵邀我,我才誤入歧途。不然,我現 在應該是在四大事務所上班,下班只需要煩惱跟多少人約砲的人生勝利組。」 說完,J.K故意推推金邊眼鏡,擺個耍帥pose。 雖然跟謝雨城一樣是眼鏡男,但謝經紀看起來斯文,J.K給人的感覺只剩敗類。聽到他深 感遺憾的玩咖發言,陳子澄才想起他其實是個高材生,硬要攀關係,是相差好幾屆的公館 大學校友。 這樣聽下來,就算這團解散,也不至於有人餓死,鬧上社會新聞。 至於狀態到底算生存以上或生活以下,就見仁見智了。 陳子澄跟楊國濱交換眼神,保持康橋般的沉默,直到阿麵回到練團室。 阿麵剛走過面前,傑克像被活人驚醒的殭屍突然跳起來,一把抱住他的腿,然後,開始大 哭。 「嗚哇啊啊啊!麵哥!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麼辦?不要丟下我嗚嗚嗚……」 阿麵把人扒開,數落幾句,發現自家貝斯手已經聽不懂人話,只好抓起毛毯往哭到流鼻涕 的傑克臉上蓋,把他推回沙發上。殭屍傑克像被貼上符咒,在毛毯下扭動幾次,不動了。 看完降伏殭屍的現場教學,對向的薛賜賢不小心問出內心話:「他不會悶死嗎?」 聞言,阿麵沒好氣地把毛毯扯開,露出傑克眼角掛著淚珠的半張臉,粗魯地拍拍他的頭安 撫。 處理完發酒瘋的貝斯手,阿麵這才注意到其他人的臉色不對勁。  他找個空位坐下,喝了幾口酒後找到答案,把鋁罐往桌上一砸,站起來。 「艾、健、康!」 林晴河還在想這個「愛健康」是不是跟「愛乾淨」、「愛運動」類似的新生活口號,就看 見J.K慢吞吞地舉手答有。  從阿麵回來就進入警戒狀態的陳子澄和楊國濱跟著起身,先一步擋在兩人中間。 本名艾健康,英文拼音字首剛好是IJK的J.K反而是現場除了昏睡的傑克外最冷靜的人。 他捏著喝空的鋁罐,在嘎吱嘎吱的噪音中開口:「他們總會知道,早講晚講有差?」 阿麵的胸口劇烈起伏,捏緊拳頭狠狠瞪著他。 林晴河這才確認,阿麵是真的很欣賞陳子澄。他剛才再兇也只是嘴上嚷嚷,不像現在殺氣 騰騰,彷彿下一秒就要揮拳揍斷鼓手的鼻梁。 「……幹恁老師!」 阿麵砰地一聲把自己摔進沙發,將剩下半罐酒乾光。 J.K沒再挑釁,幫他再開一罐新的,放到眼前。 空氣中的火藥味被微苦的啤酒泡沫沖淡,大夥兒互敬幾輪,直到阿麵冷靜下來。 阿麵簡單把狀況交代完,拋出結論:「總之我還在想,不知道啦。」 說完,看向開始打呼聲的傑克。 傑克在熟人面前是個愛哭愛笑有點幼稚的大男孩,但貝斯實力在圈內算得上前段班。酒精 肝開公司後,邀請傑克當演唱會或錄音室樂手,甚至當支援樂手劈腿別團的邀約比以前更 多,但他總以「想專心留在酒精肝」為由拒絕。 說穿就是不想跟別人玩。 傑克的技術以及能跟J.K這種人和睦相處的性格是很難得的天賦,哪怕自己不再走這條路 ,阿麵也不希望這孩子跟著放棄。 自己回家接工廠或許能混吃等死,但傑克如果不彈琴,回電子工廠去裝零件,他這輩子都 不會真正的快樂。 傑克是當年最後一個確定的團員。他在錄取時抓著阿麵的手臂,激動地說:「我從小就夢 想有一個自己的樂團!」那副此生無憾的表情,阿麵到死也不會忘。 他不能辜負他的貝斯手。 同為團長,陳子澄知道阿麵那一眼裡有多少責任、義務及擔憂,他只能再度舉起啤酒罐, 「要幫忙就說。」 阿麵終於笑了。他跟陳子澄碰了啤酒罐,「能幫什麼忙?你們先活著跑完宣傳再說!一個 個虛得像三天沒睡。」 「要是我們沒辦法,可以去找背後的『大人』。」陳子澄說。 「哼,那個跟大黃蜂一樣嗡嗡嗡,到處採花的沈皇風嗎?」 比起沈皇風的創作才能、歌唱技巧以及舞台魅力,三不五時爆出來的花邊新聞更讓人印象 深刻,深刻到成為他身上最醒目的標籤。 陳子澄理解,也沒打算在阿麵不爽時唱反調,特地解釋沈皇風真有實力──那是謝雨城的 工作。 陳子澄喝了一口酒,「我是說,我們經紀人。」 因為興趣與工作常跑live house的謝雨城在認識一方通行之前,早就認識酒精肝。但不知 道是阿麵的脾氣太臭或電波沒對上,只停在互留聯絡方式,在表演場地碰到會打招呼,私 下沒正事不會閒聊的狀態。 交情先不論,起碼一路以來謝雨城的人品和能力,比那個大黃蜂歌王更值得信賴。 J.K想了想,跟阿麵說:「可以考慮。」 阿麵擺擺手,不想當場討論這件事。 他喝完最後一罐啤酒,開口趕人。「沒事的話收一收,早點滾回去睡覺。」 託麵神吉言,一方通行的團員們活著跑完大部分通告,活到頒獎典禮當天。 謝雨城曾問團員要不要去現場幫阿麵他們撐場面,陳子澄第一個回絕,其他人也瘋狂搖頭 ,看得謝雨城忍不住笑。 既然出席肯定會被拍,於是就得妝髮造型精心打扮。明明沒他們的事,卻要乾坐整晚,時 不時面對攝影機假笑、應付其他人尬聊,不如蓬頭垢面在家裡翹腳喝酒看轉播。 他們相信,不管有沒有兄弟們加油壯膽,酒精肝有辦法應付任何狀況。 當晚,團員們聚在陳子澄家看電視轉播。怕典禮結束太晚,有門禁的Kiki沒參加,回家躲 在房裡看網路轉播,透過薛賜賢的筆電在MSN群組跟大家線上討論實況。 晚上十點,酒精肝總算在司儀的介紹聲中,堂堂登場。 第一首歌是拾參入圍專輯的同名歌曲<馬臉水手的夏天>。 清新的英倫曲風搭配獨角獸、抹香鯨、金銀島等奇幻文字的國語歌詞,跟酒精肝以往熱血 硬派台語搖滾團的形象高度反差。大螢幕出現由主唱兄弟繪製的三百幅小型油畫,配合視 覺特效與歌詞呼應。 另一邊的螢幕出現介紹文字,不少人才知道,兄弟倆用明快旋律編織歡樂的冒險故事,讓 因病去世的父親化身為馬臉水手踏上旅途,用屬於自己的方式紀念他。而在畫面中出現的 油畫作品則隨著限量專輯售出,為該團結合搖滾音樂與視覺藝術的精彩歷程,再添一筆。 乍聽輕巧的歌曲因為背景介紹出現深刻意義,也是一種反差。 當觀眾沉浸在尾音餘韻中,巨型螢幕從色彩繽紛的架空世界變成風吹稻浪連綿不絕的農田 。 延續方才海島冒險的輕鬆愉悅,阿麵用粗曠聲線唱起頭一回公開演出的客語歌,來自好客 樂隊<愛吃飯>專輯的<踩下去>。  好客樂團本尊在稍早的表演裡有演出同一首歌,酒精肝打過招呼,帶來另一種詮釋。 在J.K與傑克帶領的節奏下,更和緩慵懶的曲調像來自台東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每個人 身上,彷彿能融化人生風霜。 現場或許感受不到主唱滴著熱汗下田插秧的辛勞,卻被酒精肝的改編帶進或許曾經到訪或 許尚未親臨的土地,站在田中央,見證從秧苗一日日長成金黃稻穗的過程。 人必須腳踏實地,方能成長茁壯。 第三首歌來自重新出發的自然捲。主唱娃娃因病退團後,另一位主唱奇哥找來小提琴手、 鼓手和貝斯手,發行新專輯<破捲而出>。 記憶中唱著「QQQQQQQQQQQQQQQQQQQQ 燙直也是一下子」的俏皮女聲不再,改由奇哥的男 性聲線唱出被喜歡的人牽動情緒,如同懸絲木偶的戀愛心情。 「我不要只是你的小木偶 每天每分每秒被你操縱 什麼時候才有自己的血肉」 林晴河忘記問阿麵為什麼挑<小木偶>這首歌。那晚聽他們練團時沒感覺異樣,直到跟大 家看轉播的此時此刻,瞬間有種被剖開胸口,掏心挖肺公開展示的疼痛與難堪。 那個把他變成小木偶的人就坐在右邊,緊盯吉他手啾啾刷弦的指法,態度就像吉他檢定的 主考官。林晴河只敢用餘光去瞄,完全不敢轉過去看。 他按著東缺西少的胸口,放緩呼吸,假裝無事發生。 凡事熟能生巧,關於這件事,他已漸漸熟練。 幸好哀傷的情歌沒唱太久,J.K的鼓棒一轉,又換歌了。 董事長這張專輯的名稱很直接,叫<花光他的錢>。酒精肝選擇旋律簡單、氣氛熱鬧,跟 <小木偶>完全不同情緒的<山地醉拳>。 作為一個愛喝到把「酒」放進團名的樂團,阿麵一直想寫一首適合划酒拳、好記好唱的歌 ,修修改改卡關數年,結果被董事長搶先了。 阿麵很喜歡這首歌的MV,堅持要在金曲舞台重現拿十二瓶台啤灌滿金魚缸,邊喝邊唱邊傳 給下一個團員的玩法。主辦的接洽窗口怕有人吐在台上或發酒瘋,堅決反對,酒精肝不肯 放棄,雙方電話加郵件往來一個多禮拜,最後各退一步,要喝可以,改成無酒精飲料。 阿麵這邊爽快答應。反正工作人員不會去檢查他們自備的蘋果西打,到時候誰知道寶特瓶 裡裝的是汽水還是啤酒?最後全部喝進團員肚子裡湮滅證據,完全犯罪計畫通。 台上邊喝邊唱,台下的親友和歌迷跟著起鬨,看他們把全滿的金魚缸喝到半滿,最後一棒 交給鼓手。 J.K敲完最後一小節,把鼓棒一扔,接過阿麵手裡的金魚缸,豪邁地一口乾掉,全場歡呼 ! 酒精肝的團員訓練有素,酒量最爛的傑克仍很清醒,無奈氣氛太嗨,大家享受小巨蛋從一 樓到蛋頂此起彼落的掌聲加尖叫。 於是阿麵興奮地高舉喝光的金魚缸,朝台下高喊:「謝謝!掰掰!」 接著帶團員轉身,準備退場。 預計暗下換場的燈光只暗一半,向來沉穩精準有如機器人的司儀在此時脫稿演出。 「酒精肝,請留步。」 彷彿遊戲玩到一半聽到GM在世界頻道點名,大家停下腳步。 阿麵撈過不遠處的麥克風立架,抽下麥克風跟司儀對話:「什麼事?」 主持三金典禮多年,見識無數大小車禍現場的御用司儀停頓幾秒,「你們,還有一首歌沒 唱。」 台上喝嗨唱嗨的幾個尚未回神,台下與電視機、電腦前的人們已爆笑出聲。 為什麼一個身經百戰的樂團會在如此重要的典禮上搞這種烏龍?真的喝茫了? 林晴河笑到往旁邊倒,撞上陳子澄的手臂,懷裡的爆米花掉滿桌。莫名遇襲的陳子澄只能 扶好他,幫忙撿起桌上的爆米花塞進他嘴裡,叫他控制一點。楊國濱跟薛賜賢則笑到眼淚 飆出來,嚷著晚點要打電話去笑他們。就連網路那頭的Kiki也用一連串全形刪節號表達無 奈與無言。 此時的阿麵對兄弟團冷血無情的態度一無所悉。他愣愣看向J.K,而J.K三步併兩步衝回 鼓座去拿譜,傑克在扳手指計算已演出的歌曲數,唯有遲遲沒把琴放下,找不到時機提醒 大家的啾啾伸手遮臉,巴不得衛星訊號出包,瞬間沒有畫面。 看過鼓譜確認果真漏掉一首歌,強自鎮定的阿麵拿起麥克風,「大家看到沒有?這就是< 山地醉拳>的威力!」 觀眾發出捧場的笑聲。 等全員再度歸位,阿麵搬走礙手礙腳的麥克風立架,朝台下大喊:「帶來最後一首歌!< 春天的吶喊>!」 按照原本流程要收尾的這首歌收錄在五月天第七張專輯<後青春期的詩>裡。曲名發想自 歷史悠久的墾丁「春天吶喊」音樂祭,放進最佳樂團的表演段落,再適合不過。 在酒精肝刻意安排下,這首是整段演出最嗨的歌,不少枯坐整晚快睡著的觀眾陸續醒來, 跟著節奏搖擺,好幾個被攝影機拍到的藝人直接站起來揮舞雙手。 「一生能有幾次 終於沒人管 一生能有幾次 跟世界宣戰」 當初要挑這首歌,阿麵很猶豫。主因是他今年高齡三十五,還大喊要跟世界宣戰什麼的, 很囧。選曲會議開到最後,剩這團的歌沒敲定,大家沒耽誤新手爸爸的家庭時光,宣布散 會放阿麵回家吃晚飯。 當晚,是阿梅在餐桌邊的一句話敲醒他。 「可是,搖滾精神不就是這樣嗎?」 挑戰傳統、衝撞體制,看一切不順眼,不服從任何權威,不管今年貴庚。 阿梅懷孕後自動戒菸的阿麵咬著筷子想了想,笑了。 「老婆好聰明,愛妳喔。」 阿梅哼了聲,「那今天你值夜班,記得起來。」 小老鼠剛滿六個月,仍處於愛睏就睡,不爽就哭,不辨晨昏不懂人話的動物階段。冰箱上 貼了一張輪值表,登記誰負責顧下半夜,聞聲起床泡奶換尿布哄睡。只是實施以來,白天 忙碌工作的阿麵常常睡死,多半是阿梅爬起來照顧兒子。幸好阿麵的母親住在附近,常來 幫忙顧孫,讓阿梅可以抓時間補眠。 老婆一句話解開阿麵的心結,勇於承認自己就是活到三十五歲仍擁有十四歲的靈魂,永遠 天真永遠叛逆的中二病少年。 小巨蛋內再度響起歡聲,這一回,酒精肝的表演真正結束了。 說來也巧,接下來的最佳樂團獎,就是頒給五月天。不少人開玩笑,酒精肝一定有拿到內 線消息,才會把他們的歌安排成大軸演出。 典禮結束有慶功記者會,主辦安排自助餐供眾人取用。 身為表演嘉賓的酒精肝抱著不吃白不吃的窮人心態,搜刮一堆食物酒水,看得獎者們站在 受訪台上被麥克風和攝影機十面埋伏團團包圍,躲在角落邊吃邊看戲。  採訪告一段落,或許是嫌今晚沒太多爆點,有人把目標轉向低調但猛吃的酒精肝眾人。 自稱是某家新興網路媒體,目測髮量堪憂的男記者上前打招呼,先禮後兵。 「先恭喜阿麵去年結婚又生了兒子。」 面對沒見過的生面孔,阿麵拿著香檳杯,含蓄地回應:「謝謝。」 對方微微一笑,轉了轉麥牌,「俗話說:『娶妻前,生子後』運氣最旺。酒精肝今年一項 都沒入圍,銷量也沒有上一張好,偏偏受邀來表演,不知道整晚下來心情如何?有沒有什 麼想說的?」 「……有啊,怎麼沒有?」一句字正腔圓的「幹恁娘」在阿麵嘴裡讀條,被眼尖的J.K摀 著嘴往後拉,打斷施法。 J.K禮貌回應,打官腔道:「我們就是來享受表演,參加盛會的。其他沒想太多,謝謝。 」 記者不死心,示意攝影師把鏡頭對準滿臉不爽的阿麵,「但我看阿麵好像有話要說?」 傑克從旁邊衝出來,「喂!你不要太過分了!」 習慣早睡早起的啾啾吃飽更想睡,正靠牆放空打呵欠,被傑克一喊嚇了一跳,才發現情況 有異,茫然地左右張望。 「我過分?請問我哪裡過分?如果冒犯到你們,我願意道歉。」 J.K皺眉,餘光掃向四周,考慮要叫人或落跑。 阿麵卻在此時推開他,堵到記者面前:「你想問什麼?沒入圍就沒入圍,不然咧?人家一 方通行賣那麼好,又開大型演唱會,不也沒入圍?問這個有意義嗎?」 對方點點頭,「是我的錯。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總算問到可以寫的東西,記者招呼自家攝影,滿意地離去。 「……你完了。」J.K宣判。 「他才完了!」阿麵瞪著記者的背影。「再慢一秒滾蛋,恁爸就把他揍到叫媽媽!」 事已至此,J.K懶得多說,指向阿麵拎在手裡的塑膠袋。 「不是打包一堆好料要帶回去給大嫂吃?趁熱。」 「你們咧?」 J.K看向另兩人,確定他們不想再留,便說:「一起走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知道J.K擔心那傢伙亂寫,阿麵擺手,「安啦,阿燈他們不會在意這個。」 J.K看著自家天真又愚蠢的主唱,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冷笑。 「呵呵。」 事實證明J.K也很天真,不用等明天,當夜那家網媒的金曲獎系列報導,就出現那位記者 的手筆。 「有心結?酒精肝嘲諷一方通行 沒入圍金曲獎沒意義」 兩團不合之說,自這篇新聞開始流傳,流傳多年。 ----- Sent from JPTT on my HMD Global Nokia 5.3.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9.182.252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764453536.A.D1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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