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黑曜燼光-12
上午的陽光不烈，卻還是將屋簷下畫出深色的陰影。
一輛黑色的車開到街邊，上面兩男一女，有備而來。
那間咖啡館位在住宅區街角，外觀溫馨，落地窗後是一排排整齊的桌椅。
曜宇隔著車窗看了很久，落到胃裡的早餐一點點的被翻起來。
「不用太緊張。」芳姊一邊塗著唇膏，語氣溫柔到像是在哄一個第一次上台的小孩。
「你只是個路過的學生，什麼都沒做。」
曜宇沒有回答，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被壓得極低。
他突然意識到，這句話的語氣，和那晚孟辰要他扣下板機時，一樣的平靜。
芳姊先下車，踩著高跟鞋，步伐優雅得像走在伸展台上。
她推開咖啡館的門，溫潤的風鈴聲響起，與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混在一起。
曜宇的視線在街角多停了幾秒，才深吸一口氣，拉開車門。
直到孟辰的車消失在轉角，他腳步躊躇著難以向前，
他沒有馬上踏入店內，
只是低著頭，假裝看著手機螢幕，
實際卻透過餘光監控著咖啡館內的動靜。
他看到芳姊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點了一杯咖啡，優雅地端詳著手機，
就像一個普通的、正在享受早晨的都會女性。
他的目光在芳姊與店門口之間來回掃視，等待著那個「目標」的出現。
胃裡還是一陣陣翻湧，像是有人把冰冷的鐵鏽水倒了進去。
過了片刻，那個在照片上顯得慈眉善目的園長走進咖啡館，如平時般點了杯拿鐵，
接過放著杯的托盤後，轉身走向她習慣的座位。
芳姊也幾乎在同時抬頭，像是剛從手機中回過神來，她輕巧地起身，看似不經意地轉身
——就是現在。
曜宇壓下心臟的鼓動，將手機塞回口袋，調整了一下呼吸。
推開門，頭微微下垂，腳步比平時快了幾分，直直朝著芳姊的方向走去。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芳姊突然一個小小的踉蹌——
「啊！」她低呼了一聲
砰！
托盤上的杯子掉落在地，濺出棕色的水花，地面像水彩畫被暈染開來。
「啊！不好意思！我、我沒看到路……」
曜宇立刻停下，慌亂地道歉，彎下腰作勢要去撿碎裂的咖啡杯。
「沒事沒事，是我不小心。」
芳姊的聲音溫和得像一陣微風，立刻打斷了曜宇的動作。
她臉上掛著歉意的笑容，優雅地蹲下身，
撿起了最大的碎片，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提示。
她對曜宇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無需再說。
曜宇心領神會，在店員過來清理現場時，
他退到一旁，點了一杯冰美式，
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緊緊鎖定著芳姊的身影。
「這樣吧，這杯我請客，就當作是我的賠罪。」
芳姊不等店員開口，便對著園長說道，語氣誠懇。
「請問您點什麼？我去幫您點一杯新的。」
園長顯得有些驚訝，但面對芳姊滴水不漏的歉意和優雅的姿態，她也只能笑著說。
「那怎麼好意思……一杯拿鐵而已。」
「沒事沒事，這是我的錯。」
曜宇看到芳姊走向櫃檯，與店員輕聲交談，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
他幾乎能想像到，在她纖細的指尖下，那無色無味的死亡，正悄無聲息地被滴入咖啡中。
芳姊很快拿著兩杯咖啡回來，一杯是她自己的，另一杯則輕柔地遞給了園長。
「真是不好意思，讓您受驚了。」芳姊再次表達歉意，並順勢坐在了園長對面的位置。
芳姊隨意地聊了幾句天氣、附近新開的店，語氣自然到像是一場普通的邂逅。
她身上令人舒服的香氣引得園長也逐漸放鬆下來，不時發出幾聲輕笑。
園長端起那杯「賠罪」的拿鐵，毫無防備地喝了起來，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意。
曜宇坐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那笑容難以和死去的孩子們畫上連結。
他的心臟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住，
咖啡的香氣此刻對他而言，已經變得如同血腥味一般刺鼻。
芳姊在確認園長已經喝下大半杯咖啡後，又閒聊了幾句，便優雅地起身告辭。
她對園長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咖啡館，
步伐從容、笑容完美，彷彿只是做了一次精緻的指甲美容。
曜宇沒喝完杯中的冰美式，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跟上，
像個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普通客人。
他沒有再回頭看一眼，只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
停車場的空氣很安靜。
孟辰坐在車內，看到他們過來，眼神只是淡淡地掃過。
曜宇拉開車門坐進後座，
孟辰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
芳姊已經坐在副駕駛座，臉上又掛回了她那迷人的笑容。
「辛苦了，曜宇。」
芳姊轉過頭，笑盈盈地說，她的指尖輕輕彈了彈，彷彿在彈去不存在的灰塵。
「還好有你幫忙。」
曜宇沒有說話，只是大口喘著氣，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樣。
「那個人……喝了什麼？」他憋了半天，才擠出這句話。
「毒藥。」芳姊的語氣帶著一絲驕傲。
「這是我最新調配的『無聲的月光』。它無色無味，能完美融入任何飲品，完全找不到痕跡
。」
「它會讓呼吸一點一點變得困難，像是肺裡被填滿了霧。人一旦缺氧，什麼都逃不掉。」
「這次發作時間約八個小時，所以目標會在她回家後，在最放鬆的狀態下，自然地……『睡
去』。」
「她身上的慢性病，會讓這個過程變得更加『合理』。」
孟辰補充道，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冷酷的專業。
「不會有任何人懷疑。」
「所以，她不會感到痛苦嗎？」曜宇的聲音幾乎是懇求。
芳姊笑了笑。
「身體上的痛苦會逐漸加劇，但她會以為只是舊病復發，直到她無法呼吸，意識逐漸模糊。
」
「不過，相比她讓那些孩子承受的，這已經很仁慈了。」她眼神冰冷，笑容卻依舊迷人。
曜宇怔著眼，想像著那個人將在幾個小時後，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逐漸窒息、消失意識。
但那些孩子的臉又浮現在他眼前，與園長此刻「無聲」的死亡重疊。
胃裡又一陣翻騰，他也無力反駁什麼。
他知道，這就是他們口中的「正義」，無聲無息，卻又冰冷徹骨。
孟辰啟動了車子，車窗外的景色像一格格分鏡飛速倒退。
他從後視鏡看了曜宇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
曜宇輕輕閉上眼，耳邊像還聽見咖啡杯倒在地上的那聲碎裂。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頭，丟進了他本來就渾濁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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