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山之影繪‧海之狂瀾(九)
「延王殿下,子宇方才有諸多得罪,請見諒。」鷹隼開喙說話,是十幾歲少
年般的聲音。
「『織玉』這名字是怎麼回事?妳怎麼能進得了宮裡當宮女?」朱衡問道。
「我呀,借用了一個好友的名字,用錢買通了一個正要進宮裡來的宮女,和
她交換的。我還騙她說自己是延王的迷妹,哀求了好久才成功。」
「迷妹?」
「欸...就是很迷戀某一樣東西或是某一個人,迷戀到會跑去跟蹤他之類的,
類似這樣啦!」
「聽起來我好像很受歡迎嘛。」尚隆的嘴角翹了起來。
「少自鳴得意了啦,笨蛋。」六太扁了扁嘴。
「馬鹿,你真的很愛吃醋。」
青灝沒有理會主從倆例行的鬥嘴,把肩頭的鷹兒放下,在牠身旁跪了下來,
仔細觀察躺在地上的妖魔。方才豎立的黑紅色鱗片,現在已經全部貼平在尾巴上,
尖刺也垂了下來,看起來是昏迷了。妖魔有著女人的上半身形體和蛇的巨大尾巴,
上身青白、下身褐紅,在月光下呈現奇異的色澤,頭上帶著金環,身上扯破的衣
物當中露出微弱的金色反光。
「地上的妖魔,還活著嗎?」惟湍示意身邊的兵士上前,準備砍殺妖魔。
「別殺牠!」青灝叫出聲來。
「可是牠剛剛想要刺殺主上!」
「牠只是被控制了而已,做這種事並不是牠自己的意願。」青灝蹲下來,用
憐惜的眼神看著地上人的部分輪廓美麗,但整體形體卻相當駭人的妖魔。
「似乎很痛苦的樣子。」尚隆收起了劍,看著緊皺著眉頭的妖魔人面。
「可憐的傢伙,」青灝方才驚慌的神色已消失殆盡,只剩下同情與憐愛。
「你們站開一點,我要把牠的角放出來。」轉身這麼對尚隆和眾臣說了以後,她
輕輕地揭開妖魔頭上的金環,旋即馬上把手抽開。「刷」的一聲,妖魔人面的太
陽穴處伸出了兩隻像是魚的頭鰭一般豎立的骨角,分叉之間還有半透明的粉紅色
薄膜。周遭的人都忍不住發出驚訝的輕嘆聲。
「一直被這個該死的東西壓住,肯定是痛得要命吧。」少女愛憐地摸著淌著
血的骨角,一邊褪去了牠身上的衣衫。破爛的藍色紗衫裡,藏著一件用金線編織
的堅韌背甲。女子動手將它解開,背甲裡藏了一對和角一樣帶有紅色肉膜的骨翅,
軟趴趴地攤開在地上。
「這是人妖的一種,叫隱鼓。剛剛那傢伙在誘捕到隱鼓之後,硬是用金環和
金甲把牠的角翅綁了起來,讓她的上半身看起來完全和人無異,但是那樣非常地
痛。」她一邊拍著妖魔軟弱無力的身體,一邊擔憂地說。
「妳是怎麼知道....」朱衡話還沒問完,地上半人半蛇的妖魔突然吭了聲氣,
狀甚痛苦地翻轉身體,肥大的尾巴也在地上彈跳起來,掃倒了幾個兵士,甩向離
牠最近的青灝。眼看著她就要被掠倒,反應快的尚隆一把攫住她的手臂,迅速拉
開,她才得以倖免。半跌坐在地上的她,一手被尚隆捉著,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
痛苦不堪的生物。
妖魔睜開濁綠的眼睛,皺著整張臉,趴在地上望著青灝,雙手痙攣似地在背
後抽動,發出奇怪的哀鳴聲,聲音充滿了無限的悲戚,低沈而顫抖。
「牠已經活不久了。」一旁的六太這麼說道。方才摔坐在地上的青灝點了點
頭,頭垂得很低,沒有爬起來,也沒人看到她的表情。身為麒麟的六太,只要專
心致志、全神貫注地凝視著一會兒,就可以用眼睛辨認出妖魔的「氣」,而眼前
的妖魔的氣,明顯已是日薄西山了。
哀鳴聲持續了一會兒,漸漸地轉弱,妖魔月光下陰綠色的眼睛也逐漸轉暗,
終於停滯在一個黯淡無光的色調。
六太轉過頭去,不忍心直視眼前情景,尚隆見了,一把將他攬入懷裡,任懷
中的金髮少年緊緊地抓著自己,墨黑的軟絲因身體振動輕輕飄起,落定在懷中半
身一頭的不遜金髮之間,黑與金交錯成強烈對比,卻透著奇異的柔和感。
「你是怎麼控制這樣稀少的高等妖魔?」朱衡轉身質問本應受制於尚隆劍下
的刺客質問,卻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兩眼無神,一動也不動。
「看起來是服毒,雖然可能來不及了,還是快去叫黃醫來。」看見此景,尚
隆冷靜地說,一名兵士馬上跑了出去。
坐在地上的青灝仍然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朱衡看了心生奇怪,正
想上前察看,鷹兒卻早他一步跳到少女身邊,用銘色的鳥喙蹭了蹭她的臉頰。少
女伸出手來抱著鷹兒滿覆棕灰色羽毛的身體,緊緊地閉著眼睛,直到鷹兒在她耳
旁小聲地說了些話,她才想到什麼似地睜開眼,站了起身,撿起方才掉落在床畔
的蓮花。
「這是褚蓮,可以用來解除所有迷藥、麻藥的毒性,睡眠的時候吸入療效最
好。」少女的聲音有點沙啞,「前天我進到那刺客房裡的時候,聞到味道大概就
曉得延王中的是迷離香,通常是用來馴服猛獸的麻藥。大概再在延王房裡插個三
四天就可以完全解毒,如果有不夠,子宇說他可以再去採。」
「野獸用的麻藥,和主上還真是相稱。」惟湍冷笑了一聲。
「不,就連馴獸用的麻藥都沒辦法治住這個人,真要比喻用野獸恐怕還嫌保
守。」朱衡淡然地說。
「喂、喂,你們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我的身體,我可是中了毒呀。」
「區區這般,王是死不了的。再說,如果說越健康就越是會亂跑,那關心你
個王的健康,就像是把寶物丟到大海裡一樣。」惟湍哼了一聲。
「青灝姑娘,我謹代表主上向您致謝。」朱衡轉而向青灝道謝。
「不必啦,讓你們遇到這種倒楣事我還要說抱歉呢。不過這褚蓮使用過會有
些後遺症就是了....」少女臉色稍微明亮了些,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神情卻
略有猶疑。
「後遺症?」
「雖然說它可以解所有麻藥的毒,但是它本身也是有毒性的。如果吸得多了,
會暫時不能...那個...」青灝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
「哪個?」
「就是...嗯...男女之事啦,大概有幾個月會不行囉。」
惟湍眼睛一亮,看向朱衡,儘管看起來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但兩人眼底的確
交換了會心的一笑。朱衡看著自己的主上聽到這席話以後目瞪口呆的樣子,心裡
大概有好幾百年來都未曾有過這般快意。
「我想,」惟湍臉部的肌肉微微地抖動著,「這褚蓮的解毒功能實在相當實
用,不如我們請子宇大人整株採來栽種在御花園裡吧,就種在主上房間附近。」
「說得有道理。」朱衡微笑著點點頭。
「你們,難道期望我常常被下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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