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媚離

看板Juuni-Kokki作者msti145 (msti145)時間16年前 (2008/10/24 22:03)推噓2(2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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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要問她這漫長的一生中有沒有什麽悔恨？驪媚會眼光飄遠的以輕然的口吻點點頭說：「總是有的。」她笑了笑。潔白的花朵在依舊宏偉卻一片黝黑的玄英宮宮城中，開謝了幾度。原本漆黑荒蕪的廣袤雁國國土在時間的推移下，不知不覺中漸漸地恢復了綠色的容顏，山林里間就像披上一層青草色的地毯，環繞著整個大地。雖然生活並未全然得到改善，但對於苦痛已久的雁國人民來說，已經是不啻是天大的福音，是他們君王所賜與的福祉。驪媚端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將視線停留在不斷繚繞改變、雲霧漫漫的雲海之中，就算她美麗又清澈的雙眼如何執著的窺視，也望不見下界的一絲一毫，但她卻可以閉起眸用思緒來描繪。當腦中浮現雁國人民欣喜的笑顏，而田園間是如何的生機盎然時，她情不自禁的浮起一絲微笑。自從歸入仙籍後，與下邊的生活彷佛切開了一道巨大的切口。這段長久前的過往驪媚已不復記，前塵往事早已被拋棄到深層的記憶角落，朦朧中，她依稀記得自己也曾經是個有丈夫有孩子的平凡女人呢。雁國的殘破需追溯到梟王在位的後期，一位賢君因心抵擋不了魔的入侵，竟想以殺來窺測天意。驪媚痛苦的皺起細眉，當她把為了生存，而以殘忍的手段殺死自己孩子的父母處以刑罰時，那些人們痛苦的哀嚎至今還縈繞在她的心頭。當時她為此傷心、煩心，力圖挽救卻無濟於事，只能見到雁國一步步走向折山的慘狀。當時雁國的國土像遭到猛烈的火舌吞沒般，變得寸草不生、一片焦黑，就算是在首都關弓，也會有可怕的妖魔肆虐，傷害脆弱的人民。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當梟王死後，新的君王遲遲未被選出，她毅然的決定去險惡的黃海升山。但她從一開始就不報任何自己會成為君王的遠大期望，她只希望能親自見到台輔，請求他、哀求他，請給予雁國一個王。於是她遇到許多艱難、困苦。遭遇了妖魔襲擊，才感受到自己的無力渺小，或是發自內心感到恐懼猶豫。她咬緊牙關，一一克服，而後登上蓬山，見到了延麒。她從跪下的姿態，抬眼覷著延麒，他金黃的髮在蓬山乾淨的風中飄蕩搖曳，忽地她有了想哭的衝動，旁邊眾多的人群彷佛虛無，她唯能聽見的聲音只有自己胸膛中股動的心跳，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包含了期待、盼望、歎息與喜悅。冷汗涔涔地流下她微微顫抖的頰間，此時，一段遙久前的對話浮上了她紊亂的心頭。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的聲音中參雜了憤怒不解與痛苦難過的複雜情緒。「你願意為了那遙不可及的理想，捨棄現在平凡幸福的日子嗎？就算甚至要……甚至要……捨棄你的丈夫跟孩子？」他手上懷抱著仍然睡得香甜的嬰孩，話中的語氣又氣又急。那好象是個下著雨的夜晚吧，她只記得城裡的燈火被風打得一明一滅、岌岌可危，就如她與丈夫的感情。在那一夜……她從始至終仍舊沒有言語，忘了執傘，堅定地走向外邊，她淋著從天而降使人感到刺痛的雨，到底痛的是身體還是心呢？她也無法確定，只是踏著篤定的腳步，離開家，離開一切，走向成仙之路。記憶猛然湧上，快的讓她無法招架，她痛苦的睜大眼，立即做了舉動。有時生命就是如此奇妙，一個偶然的念頭，卻牽動千千萬萬的事物。驪媚在很久以後才真正去思索這件事情，這關係了雁國的一切。但在當時，卻只是自己的一個不假思索的動作－－她做了舉動，疾疾而走，撲向台輔的面前，不顧女仙們的怒斥，將自己的心聲一股腦地對他明說。「……台輔，請你給我們一個王……」驪媚以苦痛懇求的激動語氣說道。但延麒在聆聽到她的話之後卻露出了痛苦與不願的神色，稚嫩的聲音像隱藏了無數的悲哀：「不……我不能選出王……」他大叫一聲，造出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鳴蝕，自此消失無蹤。在場的人們都愣住了，他們彷佛見到雁國新生的曙光，在一瞬間被人拈熄，眾人哭喊、悲痛，甚至開始非難驪媚。驪媚的朱色的頭髮與衣衫皆被狂風吹得淩亂，雖然她的眼神訝然，但她的心卻沒有旁徨，她深深的相信，仁慈的台輔，有朝一日一定會回到雁國。若干年後延麒帶回了雁國的王，而後草木開始蔓發，形形色色的花朵開始綻放，雁國的人們也開始找回了失去已久的笑容。她沒有來由的相信著，他們的王會讓雁國成為一個美好繁榮的國家。然後她被王賦予重任，去擔任元州的牧伯，雖然她認為自己無法勝任，但在聽過延王一席話後，她才瞭解主上的遠見與無奈。「不要謝，你要有危急時賠上性命的準備。」延王沉聲說道。驪媚表情惶恐，卻非常感動，她不由自主的對眼前散發著渾厚君王威嚴的主上深深一跪。她輕聲說道：「聽主上這麽說，遭遇不測也心甘。」而延王最後對她說了句：「抱歉。」但她搖了搖頭，沒有言語，心中已然覺悟。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結局的路程，但她卻心甘情願踏上這不歸之路。驪媚靜靜地在燭火熒熒的牢獄終端坐著，她的羽睫低垂，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當她見到延麒，頓時慌亂了起來－－在與延麒的多次對談中，發現他並沒有完全信任主上，這個事實讓她感到悲哀，而斡由與那年輕射士的言語，正動搖著延麒對王的心，不能再讓情勢如此發展下去，時間已不多了，她必須儘快、儘快地想出辦法！在頑樸特別設置的牢獄裡，稚嫩的嬰兒在吃飽後打了個飽嗝，而後沉沉睡著。在他柔滑的小臉上，有著新生與希望，就如同一棵初萌的小草，正在碧海晴天下展露他的生命力，如今……自己要親手折斷他未來的道路嗎？摸摸嬰孩額上被紅色絲線所綁住的白石，驪媚疑惑了，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當她再度睜開眼，眼中有了一抹堅決，她溫柔地望著依然昏迷不醒的延麒……他金黃的髮如雁國人民現在的心情，充滿了明亮的色彩，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蓬山見到他的情景，晶瑩的淚珠輕輕滑落，她必須…必須……傷害延麒的心阿…… 延麒緩緩地醒來，茫然的眼看著前方沒有焦距，被怨恨的血所污染的神獸身體仍十分孱弱。她將自己心中的言語向延麒全盤托出，唯有如此，才能讓自己沒有後悔的離去。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趨近延麒，將放在膝上曾經緊緊抱在手中的嬰孩放下……是真正放下了，她起身，走到延麒身後，伸手輕輕托住延麒的臉，柔和的對他說了最後的幾句話。「驪媚……」延麒虛弱地喚道。「請回到宮城。」她纖細的手指，此刻正輕輕撥落延麒額上的紅線，最後的最後，她笑的燦爛。隨著頭上的白石掉落地面的清脆聲音，延麒彷佛也聽見自己心中，有一條弦陡然而斷。那從她身上所噴出的、大量的血，濺到了一旁的屏風，鮮紅的顏色就像屏風在瞬間綻放了無數紅色的花朵般，豔麗無雙，令人不敢直視。她的心中一直是剔透的不含雜念，她曉得延麒會因此痛苦不已、悲傷不己，她並不認為她的行為能夠讓延麒逃的多遠，只希望能讓仁慈的麒麒有個醒悟，以更清明的心來衡量一切，不再被過去所囿，讓這兒的人能清醒發覺斡由的無狀，明瞭延王的王者之威，才是能讓無數深愛雁國的人為之犧牲而義無反顧，只有存在如此剛毅絕決的心情，才能全然信任他們的王，對這場亂事並肩而戰。以這股力量這信任來輔佐王吧！台輔－－延麒－－她好像又憶起了那個下雨的夜，捨棄了丈夫與孩子的情景。她在那天沒有言語，因為心中仍有一絲猶豫，但她現在可以說出答覆：「是的，我願意！只要是為了台輔、為了王、為了雁國，我願意犧牲一切，包括我的性命。」她用了一生找出答案。寂靜的室中，只聽見延麒尖聲嘶吼著：「驪媚！！！」若你要問她這漫長的一生中有沒有什麽悔恨？驪媚會眼光飄遠的以輕然的口吻點點頭說：「總是有的。」她笑了笑。但也只是在死去的前一刻，她的一生已如此的長久，不管從前失去了多少東西，總算不會有任何白費，她知曉以後的雁國，將會變得更加富饒，而雁國的國土會充滿著幸福的人們，她很想落淚，也很滿足。而她的身影，現今依舊被深深謹記在雁國尊貴的王與台輔的腦海裡，與飄蕩在雁國每個有歡笑的角落中。 ==(完)== 還有幾篇舊文，慢慢發～( ′-`)y-～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5.228.24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