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第三部 玕琅之音˙蝕月之日影 章之六
朝日,極東初霽。
朝議結束,因他的王還有事與禁軍和瑞州師的五位將軍商談,留他獨自返回仁重殿。於王
城青白的長廊上,泰麒喚出自己唯一的使令:這是鑒於七年前泰麒於宮中卻仍被砍去角,
現今白圭宮中又尚無充裕人手下,驍宗令泰麒嚴格遵守的命令。然,汕子現形了,泰麒卻
遲遲等不著他黑紅色身影的獸出現。
「傲濫?」泰麒再度呼喊,這次黑紅色的獸終於有了回應。
「抱歉,台輔!」牠道,然即使如此,其視線卻依然停佇於非其主所在的地方。
風環繞著牠的氣息很熟悉,彷彿來自千萬年以前,和牠有著最熟稔情感的、最後卻甘願為
天束縛的……那善良的……
「不要緊的!」很難得瞧見他黑紅色的凜然使令出現這樣迷茫的神情,泰麒體貼的道,緩
步往仁重殿的方向走去。傲濫一分不差的緊隨於牠擁有珍稀髮色的主人三步之後,然神情
卻仍追逐著風……追逐著那已沉澱了千萬年,卻仍於回憶的潮水下翻捲起的過往……
你……是否已得到當初即使拋棄你在陰影中的一切也想要的東西了呢?
***
朗朗明月將戴極國青白色的王殿映於一片迷白,又是夜。
現暫為王之居所的仁重殿非王和台輔不得擅入,然由外殿往仁重殿的方向,彷似銀河一般
的白玉廊中陡地籠上一條森然魁碩的黑影。
緊閉的朱紅宮門接二連三的被重重推開,隆隆如震雷落地。例巡的侍衛或仍於睡夢中的皆
被驚醒,霎時火光沖天,延成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緊隨在後。
信守承諾與泰麒說起了夢之事,驍宗一把將泰麒推向自己身後,命其喚出使令,警覺的抽
出寒玉護身。赤紅瞳眸褪去溫寵,迸射出如同猙獰猛獸般的光瞪向雕花木門。
是誰?竟敢擅闖仁重殿?
至險之中,思緒不斷運轉:是英章有緊急軍情?──不可能,他會請人通報。那麼會
是……
「嚴趙?!」
「嚴趙將軍?!」
兩聲驚呼,泰麒是驚喜的歡叫,驍宗卻是驚詫:驚的是他麾下禁軍左軍將軍仍倖存於世,
恐的是他寒玉正橫於身前。
「阿選呢?你將阿選如何了?」
同玉石之盛產齊名,戴這極北之國亦以其尚武豪勇之民性而廣為人知,因此坐擁戴國第一
武人之銜、身為禁軍左軍將軍之人,其武勇及心志之堅該是不言而喻。然視線僅凝於他白
髮的君王臉上,青絲中已參雜些許白髮的老將軍幾乎是躓跌的撲向驍宗,總是彷似荒漠陡
起之剛岩,盡現滄桑歷盡後方澹然的堅毅國字臉上融驚惶焦亂於一身。向來蹈規矩的不容
一絲差池,此刻卻似沒發覺其此刻作為可謂「犯上」的僅重複著無倫次的話語。
「阿選呢?你將阿選如何了?」
相互於彼此的瞳孔中望見驚愣,泰麒與驍宗注視眼前焦亂的近似瘋狂的左軍將軍,感到疑
惑和不解。驍宗更不禁揣測軍中由來已久關於嚴趙忠誠的謠言,卻依然不願盡信……
然若嚴趙對自己的忠心天地可鑑,其對阿選的生死如此關切又是何故?
明白現下這般癲狂的嚴趙不僅無法溝通,更可能於無意間傷害到身旁的泰麒,驍宗一掌劈
落他後頸令其陷入昏迷。一切待嚴趙醒過冷靜後再談。
***
同時,於南方垂州州城˙紫泉中。
轟!沖天而起的火光亮燦了整片夜幕。奪目火光如大紅牡丹般綻蕾於天中片片,彷似揭開
一場歡盛慶典序幕。惟那自聲響處傳來、慌亂而驚恐的嘈雜暗示著並非如此。龐大的飛行
師如蝗蟲群般掩去月華,驅來闇的濃烈。
「快走!花影!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妳想讓兵士們的努力徒勞嗎?」以焰火吞噬的紫泉城
為底,青髮披散,衣著狼狽的儒雅男子將同樣青髮的女子推上騎獸,眼神卻極為堅定。
「不!要走一起走!」
「放心,我不會死的!」安撫道,詠仲朗朗的聲線中無半絲恐懼的極其自信,彷彿只是在
述說毫不緊要的事。
「可……啊!」花影仍想再勸解什麼,然在詠仲用力一拍下,其跨下的獸便奮力奔向夜
幕,咽住她將出口的話語。
她僅能拚命的向下張望,望見灰白色的雪地上那恭敬微揖的身影,與那堅定的沒半絲恐懼
的熠熠生輝的黑色眼睛……
不解其中自信……是因有所覺悟亦或是……?
***
攻破紫泉後,令人摸不透心思,戴國蒼藍色眼瞳的偽王獨自拋下遠在垂州中心的軍隊來到
這兒──戴國垂州邊境˙呀嶺。
冬日的夜空廣闊清朗,凜利非常。被極北之國人民稱作「木枯」的風捲起灰中帶著淡藍的
髮如匹練橫過,似乎能凝成有質的冬霜之劍冰凍一切其所吹撫過之物,而後……削碎。
身處其間,就連星光也變得清冷。
高岫山──常世中國與國間的界山,除卻王殿所在的淩雲山外最近天之處。或許是因此之
故,於此仰望夜幕,就彷彿只要輕輕一伸手便能將眼所望及的無垠蒼穹收進掌中。
甚至天地……
──可惜這些都非戴國灰髮的偽王所想望的。
一人已將亡,亡於他手;他的仇,近已了結,而天意……
為了一個承諾,他走上了這條千夫所指的路,如非如此,他寧可……然,現在也還未晚
吧?
人,最想要到手的事物總反而得不到……
立定於坡下,身分是偽王軍禁軍左右軍將軍,明彰與為其拉住的直瞻靜下軍靴踩於枯草敗
葉上的細碎響聲,靜默的注視著迎風昂立於高岡上相交已逾十年上的王,注視著他彷彿蠱
惑於流水月色中沉緬於某種令其欣幸又傷懷的事物、流露一種虔誠信仰彷彿神前琉璃般澄
澈的側臉。懵懵然,伸手掬月,收掌,卻似恍然發覺起手中握著的從來並非其所想望之物
的,僅有沾滿方才斬盡的紫泉州師士兵血污之劍……
唇線冷諷的上揚而後倔傲的彌平……僅是一個於常人做來平凡的行舉,然那囂狂的邪氣與
拒絕一切的孤寂,就彷彿菩薩之悲慈與鬼魅之殘佞融於其身而為正反,就算現下立於此的
人並非身為老友的明彰倆,亦會於瞬間覺察已有不同了。
收手前的阿選是曾經他們引為摯友的阿選,微微有些許淡漠,然絕非無溫情之人,彷彿初
春時節微凜卻捎來生機的風;而之後的阿選……
「說……都是騙人的吧!所以……只剩這條路……?」靜靜的,明彰聽見阿選如此呢喃,
然,是自語亦或自問?若是問,所問為誰卻沒個解答。
本是因擔憂先前因與前冢宰˙詠仲會面而心境不穩的阿選,然見著這般的他,明彰躊躇
了,思緒不禁輪轉至兩個時辰前,那即使其所前進的方向是天所不容之處,他亦無慮跟隨
的王和前冢宰的談話……
「……為什麼?」 極淡漠而理智的聲調,然他的王身側將染血的凶器扣得死緊的掌卻出賣
了一切。
「因為你太危險。」黑髮的冢宰平淡的道出事實──那在場眾人心知肚明卻無人願戳破的
脆弱事實──而後微笑。「無論是才能還是於眾人心中的位置……我不能保證你永遠也不
會去嘗試挑戰陛下的權威,嚐試你的智謀你的手段並且……並且選擇相信我的人是陛下;
詠仲僅是盡臣之本分秉告。」
黑髮的冢宰那曾於眾人前溫藹儒雅的容顏,那時在明彰看來竟是那般冰冷刻薄;雖其所說
無錯……他的王對驍宗而言極其危險……因其與驍宗並駕的才能與於眾人心中之定位。眼
前的人以一位盡忠之臣的本分而言並未做錯──忠臣自當為主屏除一切可能為禍之物。
但……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丈他是……他是無論如何皆不會背叛驍宗的,因……
明彰明白阿選是極信任重視他及直瞻的,從其曾欲卸除他倆軍銜、劃清與他倆的界線與令
他們回鄉的舉動他便知道;然他也明白,他蒼灰髮的君王心中有座聖域,那是誰也……甚
至他和直瞻這好友的身分也無法觸碰到的地方……
「……我們回去吧。」
「咦?可不是要帶丈回營去嗎?」
「明兒個再說吧!現在……暫時讓丈他一個人比較好……」
拖過身子彷彿生根般的駑直好友,髮色是極淺木色的將軍往坡下騎獸的所在之處走去。
瑟瑟的凜風中僅餘蒼灰髮的偽王俯望灰白色的大地,任冰藍色的眼瞳流轉著未明的光……
「彰……如果那時候我沒有那麼衝動,丈他是不是就不會變成如今死氣沉沉的樣子?」回
程,駑直的右軍將軍不由得道,神色極是落寞。
「……」明彰沉默,而後回答:「但就算這樣,直瞻……你也不會是錯的最多的那一
個……」
即使他不需要也無所謂,我……會用我自己的做法保護重要的人……
於內心承諾的同時,記憶之海中,前塵的波濤正回捲……
***
而後那夜,於禁軍左君將軍攜來的擾動後,戴國赤紅色眼瞳的君王的夢繼續著。
和元十四年,戴極國驕王在位的第一百一十六年,繼百年來最長的乾寒後,戴以文州為中
心爆發了內亂,隨著歲暮的移動,戰況不僅沒有平息,反越形轉烈。
沉寂已久的妖魔也開始肆虐了,高聳的城門總是一入夜便嚴實的閉上,兵士膽戰心驚的細
審著彷彿隨時皆將會有妖物衝俯而出的漆黑夜空。
然即便如此,男孩仍蹣跚著往山林間行去,於放火燃盡了整個裏家、埋葬了母親之後。
或許對他而言,人……比妖魔更令他感到恐懼並且……憎恨。夢過男孩十四年生命的君王
這樣想。
與妖魔搏鬥──這是尋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事,然他卻選擇了這樣的生存方式。運氣?天
意?或著男孩本就為非人之物……不論如何解釋都好,總之男孩活了下來,在即使有重重
州師把關的州城皆出現妖魔奪去人命的世道下。
從來,戴國白髮的君王就明白他人形容霸氣狂放的彷彿要將人吞吃的自己如悍猛之獸,然
注視著男孩--或著現在該稱作少年--他卻不禁認為那與妖魔搏鬥、那逐漸在信守與母
親「無論如何都必須活下去」諾言的過程中,失去了某些身為人而言重要的什麼、又得到
了些什麼的,僅依靠本能、緩慢然確實轉變著的姿態--方是真正的「獸」。少年所擁有
的,僅是生存下去的強烈慾望。
少年捨棄了許多身而為人的重要之物,然雖如此,驍宗卻仍能瞧見他的心中殘存的、屬於
人的心的影子,在少年靜默的彷彿做著美夢的注視著遙遠天際之時。
而後,戴國赤紅色眼瞳的君王瞧見了他此刻的禁軍左軍將軍,於夢中。
「丈,過來這兒吧,我會保護你的……我是舅舅啊!」夢中,懸於陡直的山崖上,那時仍
是禁軍伍長的左軍將軍奮力向崖中浪潮侵蝕的海蝕洞中,向那野獸般不信任任何人的少年
伸出手,總是彷似荒漠陡起的剛岩的堅毅國字臉融心傷、愧疚、喜悅的扭曲的五味雜陳,
代表至親的稱謂彷彿梗在喉深處的沉默許久方吐出,就像是他配不上這稱呼…… 勉力的
不打破淚不輕彈的誓言,然滾燙的液體仍是蜿蜒而下,朦朧了眼於冰冷的海風中冷卻……
***
先是禁軍左軍將軍的擾動,然後是紫泉城易主,再來是白髮的君王莫名的夢境,此夜註定
了不平靜。
夜深近晨,新日將來,然闇雲肆捲,同盤據紫泉城天妖魔翼翅的翎羽一起。
叛軍的軍帳以梅狀列於中,圍著一圓染滿鮮血的方場和被斬殺的紫泉居民的屍首一起。人
皆未醒。
妖魔爭食著場中血肉,一股令人聞之欲嘔的鐵銹一般的腥味瀰漫風中,然……
「真是抱歉啊!被凡人斬頭也就算了,畢竟在謀策中,但我可沒想過要成為你這小畜生的
俎上肉呵!」本該無生人在的方場卻陡地揚起一陣譏誚的聲線。
一隻本欲啄死者血肉以飽腹的巨大蠱雕為隻手扼住咽喉,奮力卻仍奈何。
甩去那隻冒犯他的扁毛畜生,那手的身軀自屍骸堆中站起,而後優雅的擔去月牙色儒衫上
的塵土──雖然此刻它已然為血污沾染的分不出原本色相。
「……早知道阿選那小子不會厚待這副軀竅,這衫可是糟蹋了……」言間狀似惋惜。
「你少在那兒徒傷風月了,竹墨!萬條人命都放不入你眼裡,況是這小小一襲儒衫?」暗
雲初開,綻現一線月華,映出據於軍旗竿頂上嬌小華美的身姿。身著秀雅宮裝的窈窕少女
襯著冷譏道,即使如此,聲線依如翻起的珠玉滾落水晶。
「還有,我雖不是方用完膳,卻也沒那雅興僅和一顆頭論理,煩請你速將頭領回。」揚起
手中正對著她閑適微笑的頭顱,那面貌赫然是這極北之國的冢宰˙詠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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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說第三不真是難產的小孩啊
累死我這個媽......
前面是滔滔江水一泄千里
這是一修三修還十修竟然完不了工
如果不是有約定在先要出本
搞不好心思真的會同以前的同人文一樣
斷頭
感謝自己有先見之名
另外,提醒一下,第三部增加了楔子,請尋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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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第三部整個大修了,大概除了章之三只是小修文字之外其他都玩大風吹.....OTZ
都怪我一直催某紫出新文,結果在她沒有完全把劇情想好之前就放上來,各位請鞭我吧!
(認命闔眼)
南英因為和月光殿的文衝突,所以換成了明彰;另原本借用琉璃殿的句子也改掉了,真是
非常抱歉。其餘的,就請各位慢慢品嘗吧!
--某小編吐血絕筆___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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