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蟄部〈乘鵬之翼‧拂曉之虹〉章之四(1)

看板Juuni-Kokki作者 (蛾兒雪柳黃金縷)時間20年前 (2005/10/03 14:07),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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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珠晶仍然無法將昨日之事自記憶中正確歸類。 裁決了政務與明日起即將發布的敕令,今日的進度才算終於告了個段落,吩咐女禦銜命將 飭令下達置相關部門,格子門緊閉,關上了的空間只剩下一個人的孤寂,少女長吐一口氣 ,身子漸漸隨著鬆懈的偽裝一吋吋地低矮了下去。 典禮結束後她一心惦記明日欲布的詔令,對於手傷醫治下達用藥最重且要能在晚上立見結 痂的指示,緊繃的政務讓珠晶無暇顧及痛楚,騶虞咬傷的巨痛遲至此時才似猛虎出閘般, 摧人知覺,尋問過供麒敕令內容是否可行後她便將對方趕回北宮,芳柳使節於典禮結束後 立即啟程返國,故她遣了頑丘先行招待奏雁使節,與雁官朱衡洽談兩國間的貿易協商也在 父親與塚宰的意見達到共識後順利作收。 玉座很大。 她就這麼樣蜷曲在足以讓一位成人橫躺的玉座上,渺如枝椏初生的幼葉,卸除武裝後,連 痛也不能干擾的強烈睡意霎時將她層層包圍。 好累。 陌生環境裡,她一切無知。 五日來,她休息不滿半天,同她齊高甚至超過的奏摺與她指名要過目的冊籍佔據了正寢, 王座坐落的偌大寢區幾乎讓這些文件吞噬,闊近百坪的王寢前殿竟讓人難以行走,但若不 如此,便換成恭難以行走了。 就好似王非得由麒麟選出般。這個世界,存在著太多的不得不。 閉上眼,認知開始膜般糊去。 珠晶的意識開始搖晃,彷彿整座宮殿都已浸入漂流。 水向四面八方流去,象徵性,現實的流去。 追尋水的跡軌,又發現那僅是一個存在著卻又不太精確的意象,彷彿初醒才欲伸手打撈的 夢境,幾乎要等到溶化了,方剩下那麼點清淺、透明的痕跡。 她的存在對霜楓宮而言,最終也會成為過往的夢境。 每座宮殿都在作夢,差別的僅是當它們再度醒來,可能十年二十,可能百數以計。夢的殘 骸再也打撈不著,夢的顏色腫脹腐敗,景象鬆垮而潮濕,似花朵在趨向毀滅時會先失去柔 嫩的瓣蕊,而後剩下屍骸般的托莖,莖會孕出新苞,但已逝去的無法被後繼者全然取代, 主幹永遠長存,但已不可能記憶無數的曾經擁有。 楠桌上擺放文件及伴燈,圓形燈毬裡的火芯流出蜜色,潺潺的,溫溫的。 她翻了身,再度沉沉睡去。朝服的白金色似從天日輾磨流盡,亮晃晃的,織錦緞面飾以行 龍,披領渲石青色澤,澄黃中透著一股蛋青似的嫩藍,予人地天織融之感,天上的意旨與 地上的人祇……也許僅是這般感覺了。 春天會來嗎? 眉頭隱動,然她仍不打算醒。 淩雲山上的森林在嚴寒中羽葉落盡,低矮灌叢在巨木間賁生,間雜竄衍,無相悖牴,明明 是堅韌難摧的植物,她卻看到它們細若風媒花,滴溜溜的飄飛,搖落,莽莽撞撞的。山嵐 緩吹,彷如輕煙,而那真是水麼?回歸大地後再度升起?山溝因此積上一泊淺淺的清水, 她卻清楚那只是夢,現實不可能看那麼清的,然這又是為什麼呢?冬去春來是人間常態, 她何以如此質疑這樣的遞嬗? 一陣幾乎聽不著的腳步聲似落水,在她的潛意識中產生漣漪。 ……該醒了嗎?亦或,這僅是一段積上了水的山溝? 入宮後,她的眠一向薄如切片,割剖起落間,這個年紀能被允許的厚度隨時都有可能斷裂 。行為剛開始便已完成,一句話說出就已過時。直覺性的夢囈,但那究竟是在哪看到的? 那重要嗎,夢辨虛實── ……然而,春天來了嗎? 「主上,您的尊長都已抵達霜楓宮,現在聚於前仁重殿。」 少女正試圖脫離渾沌,腳步聲的主人也走到了榻前,得到少女應允後,掀帳入內。 但男子顯然沒有預料自己看到的會是君王未醒而疲累的樣貌。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他有 些踟躕的勸阻對方起身。 「您若以現在這種樣子去面對您的長上,他們會擔心的,不如……」 「別跟我說這些。」 少女打斷他的話,撩起衣袍,準備自床榻深處移到外緣。 「明天就是登基典禮,如果這個會議不在今日召開,初詔根本不能發布,進度就會往後拖 延……供麒,請你把銀盆端來,裡面的布巾替我擰乾。」 吩咐著,少女的聲音逐漸微弱了下去。 供麒回來看見的便是再度睡去的少女。 看得出來她很想清醒,但卻徒勞無功的在潛意識與疲累間掙扎,眉額緊蹙,臉色泛白。 他瞪視著這樣的主君很久,很久。 最終供麒輕嘆了聲,旋出帳外,返捧著焚燒八角茴香的小金爐,撚熄香料後重新燃火,換 上熏香,端至主君面前。少女聞到香味後,細瘦的身子漸漸鬆軟,沒有多久,她因為沒有 力量倚住自己而從雕花床柱緩緩滑落,滑落…… 供麒苦笑著接住了她,輕除黑履,他撚滅了薰香,將少女送返榻上。 他人請求自己從未令其失望,但對於主上的命令,他卻時常出現……可以說是「意見分歧 」的念頭。好比她明明累到無法清醒還要鞭策進度,好比她每日挑燈到凌晨只為熟識政務 運作……入宮沒幾天,她對事的態度與進步的速度簡直令人咋舌。 其實沒有必要這麼拼命的。 政務大抵上他都能夠做出正確處置,根本不需要她如此沒日沒夜的追趕。供麒想起自己初 擬公務裁決與施行細則的狀況,為了避免實行官員有任何不解之處,自己還將引據的宮中 府禦藏書一一上列,然交予小司徒準備轉遞秋長官時,對方低呼,掩不住滿心驚歎。 「有任何疑問嗎?」他溫笑道。 「絕無此事……您的臺鑒是鄙人目前僅見最完美的了,實在讓人驚訝。」 感覺得出對方非常認真且誠懇的做出稱讚。當時自己暖笑不減,回了句:這是應該的。 為了自己懦弱所造成的犧牲,為了讓主君能夠自行處理國務為止──讓這個國家穩定運 作到那時候,是他責無旁貸的義務。 思緒自回想中拉回。替少女蓋妥羅衾後,供麒恭謹退出內室,推門而出。 事後當王的事務官‧沅孃女禦知道這件事後曾笑評道,事實上個性比水還溫的臺輔一旦固 執起來也是沒人招架得住的,雖總是很好說話,但對於王令人捏把冷汗的拼命行徑,有時 宰輔決斷起來甚至比王還要霸道,不懂世俗觀點劃分出手段的正負面之分,而這般無知恰 巧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因為那代表他心中並無善惡之分,立足等平。 熏香讓人聞到後會暈厥,那可是迷藥!普通人不會這麼做的,學識淵博的宰輔肯定是只知 作用不知一般用途所以才會產生這樣子的事吧──這也真是的,不管是王還是宰輔都讓人 很擔心呢…… 不過當接下來的事件發生後,這位資深女禦才驀然體悟,其實能這樣叨唸王與宰輔是件很 奢侈的事。 -- 赤樂惡人黨聯絡處 無名網誌 http://www.wretch.cc/blog/akaraku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6.25.215
文章代碼(AID): #13GCg4Q0 (Juuni-Kok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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