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霜姬(66)
「啊！我想起來了！」
馬車中的大久保，突然失聲一喊。
「大久保？」川路有點疑惑，適才從神谷道場出來
後，大久保就有若有所思。
「呵呵……我想起來那位姑娘是誰了！」大久保利通
帶著笑意，眼神飄向久遠的時光，「十年了，想不到她
一點都沒變啊……」
「您是說……剛剛那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姑娘，神谷
霜？」川路現在回想起剛剛的景像，總覺得自己頸子上的
頭是僥倖保住的，「您認得她？」
「認得認得……那張容貌誰忘的掉呢？」大久保微
微一笑，「十年前她還不是這個樣呢……十年可以改變
多少事……」
大久保沒再繼續往下說了，川路也不敢再問，只是
瞧他的面容裡，似乎載滿了一段遙遠的回憶。
十多年前……名震天下的京都花魁凌雲太夫，多少人
在兵荒馬亂之際依舊願意呈上一馬車的黃金，只為見得
太夫一面啊……
可是即使送上一馬車的黃金，凌雲太夫也不見得願
意接客，其高傲至極，還有賣藝不賣身的冰清玉潔，更
奠定了她花魁的稱號。
那時的他，只是一個維新志士，因為逃亡逃到了那
附近，隱姓埋名等待風頭過去；每日每夜聽見吉原藝樓的
夜夜笙歌，歡笑聲不絕於耳，還有每天爭相排隊等著凌雲
太夫欽點的客人。
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聽著聽著也心之所向，他竟
然排隊去了。
在被眾人恥笑，媽媽桑攆出門之際，凌雲太夫突然
出聲，點了他這一個衣衫襤褸、一無所有的逃亡者。
『你……叫什麼名字？』
那是凌雲太夫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在燈火輝煌
的房間裡，金線繡鳳的屏風後面，清柔的嗓音隨著五
味琴飄出，一身金縷紅線的和服美人，就那麼緩步走
了出來。
『我……我叫大久保……』說到一半，他才赫然
發現自己失了心智，逃亡者怎麼可以說出自己的真名
呢？『志安……』
『志安？』她微微一笑，那媚眼流轉著，看著他
好一會兒。『叫人送給他一套全新的衣裳，順便帶他
下去洗淨身子。』
凌雲太夫的命令一出，所有人嚇了一跳。
『不要懷疑，就下去吧！』她端坐在位子上，
振袖一揮，吩咐已定。
他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帶下去，享受個人的澡浴，
換上乾淨的衣裳，重新回到那香味盈繞的房間裡；回到
那兒時，一路上都是嫉妒的眼光，佣人們傳說著凌雲太
夫從來沒有對客人如此優待過……
然後他進了房間，見到美麗的天仙還在那兒，她
屏退下人後，為他斟酒、現藝，還讓他飽餐了一頓。
臨行前，凌雲太夫甚至還給了他一個紅色綢緞，上
面繡著金鳳的錦囊，裡面有著銀兩；還送上一個包袱，裡
面是衣裳和假髮。
『對你有用的。』她帶著笑容，這麼對他說著。
那迷人的笑容裡彷彿什麼都道盡了，她好像真的如仙
人般知道他的處境，還特意讓他修整邊幅、換穿衣裳，
甚至還給了銀兩、給了變裝的物品。
他想問些什麼，但是沒有開口，似乎早就知道，多
問什麼也得不到凌雲太夫再多一句話。
他就此離開了如夢似幻的地方，然後再也沒有見過名震
天下的凌雲太夫。
後來京都成了血海，吉原一帶根本而無法營業，凌雲太夫
也不知去向何方，就此成了傳說；想不到一別之後，竟是
十年啊……
「凌雲太夫啊凌雲太夫……」大久保利通笑著，突
然低喃自語著。
聲音被車輪聲蓋過，馬伕揮動著鞭子，策馬而行，川
路坐在一旁，依舊不發一語。
今晚的夜很沉靜，但每一個人心中，似乎都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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