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塔之中之姬君-03
作者:Faith
【3】
“……媽媽、媽媽,鈴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
“怎麼?都說是夢就不用害怕了。”
“──可是、可是,有好大隻的怪物──”
“這個世界沒有怪物,鈴,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可、可是──”
“一天到晚說些怪事情,再這樣下去就把妳賣了!”一個男人的吼聲壓過了母
親心不在焉的安慰。“別哭哭啼啼的!去把那些衣服洗一洗!”
鄉野間的河邊溪流依然有些湍急。像小浪濤似地透明水面印照出消瘦的臉頰和
黃澄澄的膚色,這是一張營養不良的小女孩臉蛋。
圓滾滾的淚珠正從圓滾滾的黑色大眼裡不斷地跑出,就像水流的聲音一樣嘩啦
嘩啦地……
──嘩啦嘩啦地。
正在下雨。鈴睜開了眼,想要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會動彈不得。她發現自己
似乎正躺在堅硬冰冷的地板上,雖然有一件深色的披風覆蓋住她的身體,但還
是覺得有些溼冷。
昏暗不大的空間裡,一堆木材聚起而生的微弱火焰,是這裡唯一可視的光明。
好痛。她眼神迷濛地盯著上頭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白色影子,整條右腿──不
,她的全身都好像被馬車輾過一樣的疼痛。
這就是清秀那個時候的感覺嗎?這麼痛、這麼恐懼,像這種事情──「……怎
麼可能是假的……」
鈴的聲音十分低啞,就像胸口正被重物給壓制著一樣。
「什麼真的假的?」一道嫵媚卻冷漠的女中音突然回答了鈴的話,宣告它的存
在。「妳沒被嚇傻吧?雖然妳本來就不算是聰明……」
一隻略微冰冷的手撫上額頭熾熱的皮膚,鈴忍不住低低地輕嗚了一聲。好舒服
,她想,像玉石一樣涼涼的溫度。
那隻手的主人在聽到鈴的吐氣聲後,感覺有些遲疑地抽開。「妳還有哪裡受傷
啊?能講話就說一聲嘛……」
啊,不,請不要拿開妳的手。鈴想要抬起手將那份舒服的感覺找回來,可是卻
虛弱地連移動一根手指頭也不能。
「……好痛……」
那個人先是沉默了幾秒,才語氣冷淡地這麼說:「不過是腿被咬了幾口,發了
點燒,死不了的……再怎麼身分低下,妳都還是個仙人吧?」
那種嘲諷的口吻像極了一個人,一個不論是什麼時候鈴都不想再見到的人。她
忍耐下疼痛,使力地轉動頸項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誰正待在她的身邊。
在黑暗中,火光只模糊地照耀出那個人一半的臉蛋,鬢角旁有幾絲滴著水珠的
深紫色頭髮,微微遮住了那雙淡淺卻深沉地令人害怕的紫藍色眼睛。
那雙在無數惡夢裡像無情刀劍般穿刺著鈴的身體與心靈的眼神;那雙如廣大深
邃的黑濁虛海般的紫色瞳孔。
「……妳、為什麼──」鈴咬緊牙關,想要壓下這份累積百年的恐懼。
梨耀皺起了眉頭,她也聽出這名虛弱少女聲音中的害怕。先是發出一道叱之以
鼻的哼聲,她才回答:「如果不是我剛好倒楣地經過那裡,妳早就被窺窳吃了
。這就是妳對恩人的態度嗎?」
鈴看著她不悅地環起手臂,幾條紅色抓痕在梨耀的臂膀上清晰可見。此時她才
注意到那名飛仙身上穿的不是平時那種清涼魅誘的女性薄紗,而是一件類似中
國旗袍樣式的青綠色無袖長袍。
在這長達百年的伺候日子,鈴只見過她的前任主人穿過這件衣服一次。
那天早晨的作息一如往常,不同的是梨耀突然換上這件長袍,身上套著一件灰
黑色、邊緣繡著黃金絲線的披風,一臉凝重地騎著赤虎飛下琶山。她甚至令人
驚訝地省下了每回離開洞口前必有的言語怒罵和諷刺羞辱。
等到梨耀回來時已經是一個月後的深夜。當時所有的下人都早已入寢,只除了
晚上因為惡夢而不敢睡覺的玲,正坐在前院的階梯上望著夜空發呆。
然後她發現她的主人從洞口處緩慢地走了過來,鈴知道想逃走也已經太遲了,
所以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等待梨耀的命令。
而當她看到走近自己的梨耀竟然一身是傷時,鈴下意識地便驚喊出聲:“梨耀
大人?!”
“小聲點。”梨耀原本高昂尖銳的嗓音與語氣變得非常微弱緩慢。她的右手按
著不斷從肩膀滴下血液的左臂,一頭總是往後梳理地整整齊齊的長髮也像剛起
床似地隨意披散,任由髮絲在夜風中自由飛揚。
鈴黑色的瞳眸中與月光共同印照出梨耀那張佈滿擦傷與髒污的臉。
“這麼晚還不睡想做什麼?”她的主人厭煩地拋了這句話,腳步困難地越過鈴
的身旁。“別杵在這兒礙事……”
“梨、梨耀大人,您──”
鈴的話還沒說完,梨耀已經虛弱地跪倒在地。她一隻手痛苦地攙扶著走道上的
欄杆,額上斗大的汗水夾雜著紅色稠狀液體滑下她的臉頰。
鈴趕忙衝向前想扶起她,慌亂和緊張使得舌頭只能結結巴巴地運轉。“梨、梨
耀大人,您沒事吧?我、我馬上去找瘍醫──”
“不行!”她咬著牙,惡狠狠地吐出命令的話語。“不准告訴任何人妳今晚看
到的事──否則我就除去妳的仙籍,再把妳踢回下界!”
鈴馬上噤若寒蟬。比起梨耀的傷勢,自己的仙籍更加重要。
“回去。”
鈴的手臂有著自己意志般地想扶起眼前這個跪倒在地的人。“請、請至少讓我
扶您回房,梨耀大人。”
一隻有力的手強悍地抓住鈴的衣領,將她的頭十分暴力地拉前。“我說最後一
次,回去。”
梨耀那雙紫色眼眸冰冷地讓鈴不敢發聲,只能不住地點著頭,畏懼顫抖的小小
身體都縮了起來。
然後某種情緒突然閃過梨耀的眼睛,只見她的主人輕輕地嘆了口氣,手也拿開
了她的衣領。
“回去睡吧。”那道聲音幾乎是帶著歉意的。
鈴還是點著頭,在逃命似地跑回房間的過程裡一點也不敢回過頭看她的主人。
經過好幾天,梨耀一直都待在自己的寢室裡沒有出現。琶山洞的下人們卻沒有
因此而感到開心,他們並不知道主人受傷了,只道是洞主大人不曉得又想出了
什麼新把戲要整他們。
鈴一直都緊緊閉著嘴巴做她份內的工作。深怕一開口自己會克制不住地告訴那
些胡亂猜測的下人,梨耀現在真正的情況。
為了不要因為洩漏秘密而被除去仙籍,鈴只好接下所有需要到下界採購東西或
辦理事情的任務,盡可能地離那些下人們遠遠地。
有一次,當她到下界的村莊採買蔬果時,聽到了幾名村民正在大聲談論好幾天
前,一個騎著兇猛的紅色騎獸、披著黑色大衣前來斬殺妖魔的仙人故事。
鈴聽的興致勃勃,心裡描繪出一名瀟灑正直、法力高強的飛仙,在這裡為了人
們而跟妖魔戰鬥的場景。那個仙人一定是男的,一定有著一張正氣凜然的臉,
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顆溫柔友善的心──總之,那個飛仙一定跟鈴唯一知
道的仙人截然不同。
等鈴回到琶山洞時,梨耀已經威嚴傲慢地坐在庭院的椅子上,頤指氣使地命令
下人做這做那的。她的身上可疑地套著一件寬大的外袍,覆蓋住整個身體。
當她們的眼神彼此對上時,梨耀竟然破天荒地轉移了視線,擺出一副沒有看到
鈴的樣子。
那場奇怪的事件發生後又過了一年,才國之王砥尚登上蓬山向天帝退位的消息
傳遍了十二國。
鈴的思緒總算從過去回到梨耀之前所說的話。「“窺窳”?」她疑惑地望著那
雙即使在夜晚依然不可思議地晶亮的紫眼。「那是……什麼……?」
「是妖魔啊。」淡淡地回答,梨耀的背部放鬆地靠著白色樹幹。
是野木,我們正在野木底下。鈴注視著前方的白色巨大樹木,終於了解到這件
事。難怪明明聽到雨聲,她卻沒有雨水滴落在身體的感覺。
這個世界的野木除了妖魔不敢靠近以外,就連下雨時水珠也不會穿透,簡直就
像是個自然的防空洞一樣。
「為什麼會有妖魔?難道──」鈴嘶啞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卻令自己都覺得刺
耳。「不可能的,采王陛下和台輔大人不可能會失道的──」
「窺窳是居住在黃海深處的妖魔,才不是像那些在王失道時跑出來亂場的小角
色。」梨耀拿了竹筒湊在玲的唇邊。「張開嘴巴,喝慢一點。」
乾啞的喉嚨令鈴急迫地灌了幾口水,卻因此而引發喉嚨和胸口更強烈的疼痛。
她痛苦地咳著,腦袋一片暈眩。
「不是跟妳說喝慢一點嗎?」梨耀一臉漠然地盯著咳嗽的鈴,那是人們看著無
聊的雜耍會出現的表情。
鈴還是不斷地咳著,一張小臉又紅又白地。
真是麻煩的小孩。梨耀喃喃地這麼抱怨,伸出一隻手臂放在鈴的背部。「坐直
。」她命令著,兩根手指朝玲的腹部點了一下,鈴馬上便止住了咳嗽。
雖然不曉得她是怎麼辦到的,不過鈴也知道梨耀剛才幫了快要呼不上空氣的自
己一個大忙。「……謝謝……」
「妳是應該道謝。」她神氣自傲地點了一下頭,讓鈴再一次躺平在地板上。「
妳的腳傷雖然不能說明天就會好,但是既然妳是個仙人,也不會痛到哪裡去。
我還幫妳敷上了瓊魂草加快治癒的速度,好好感激我吧。」
「謝謝。」鈴輕聲說。
這個坦率又直接的回答似乎是在梨耀的預料之外,讓她不由得用著愣住的表情
望著鈴。「哼……幾個月沒見,妳倒是變得聽話多了。」梨耀將肩膀上濕黏的
長髮撥往後頭。
鈴扯出一抹苦笑。也許是因為在慶國的歷練真的使她成長了不少,也或許只是
因為現在她的身體痛的令她覺得死了還比較爽快,無論如何,鈴的膽子比平時
大了許多。至少,在正常情況下,她是不敢在梨耀面前露出笑容的。
地上有幾顆石頭戳著她的背部,令鈴忍不住移動了一下身體。她審視著纏上麻
色布巾的右腳,十分慶幸自己的腿還在。
除了身旁溫暖的火堆照耀著白色野木以外,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鈴想起
了在昏迷之前所發現的景象,那些橫七八豎如木頭般躺在地上的屍體。
以及小女孩死後那雙幾乎突出來的眼球。
「……梨耀大人……您有沒有看到……那些屍體?」
鈴虛弱的問話令原本想瞇起眼休息的梨耀瞬間睜開眼看向她。
啊。梨耀淡淡地應了一句。
「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躺在那裡……」
「現在正下著雨,雨水會稍微沖刷掉血腥味,所以妖魔不會去吃那些屍體的。」
「不是的──」鈴搖搖頭,讓話語困難地從喉嚨中跑出。「不能、讓他們、就這
樣……躺在外面……」她喘息著,聲音因為悲傷和憤怒而顫抖。「……太、可憐
了……」
「省下妳對死掉的人的同情心,把注意力放在依然活著的我們身上行不行?」梨
耀煩躁地回答。
「就是、因為他們已經死了……所以不能再、讓他們這麼可憐地曝屍荒野……」
鈴喃喃地說:「好殘酷啊,這個世界……在人類中有依靠暴力傷害人的豺狼,在
自然裡又有殘暴的妖魔……」
「敢情接下來妳又要哭著說:“為什麼我會被丟到這個世界”了?」梨耀嘲弄地
在那句問話中裝出稚氣的童音。
鈴只是沉默不語地望著野木上的果實。木材燃燒的霹哩聲響點綴著這片難受不安
的空間。
「是啊……為什麼呢?為什麼不管是在哪個世界,都有無辜的小孩子會死去呢?
」緩緩地閉起眼睛,鈴童稚的說話聲音中充滿沉痛的理解與成熟。「……明明已
經決定好了……不要再看著小孩子死掉的……」
梨耀的臉上有著奇怪的表情,那是鈴百年來從未見過的情緒,只是現在也因為自
己閉著眼睛而沒有察覺。
「即使妳早到了幾步也無法救他們的,只會順理成章地加入他們被殺的命運裡罷
了。」她冷漠地說:「妳畢竟只是個不會法術的仙人。」
「那麼那些會法術的仙人呢?」鈴激動地握緊了雙手,一對望著梨耀的黑色大眼
水汪汪地像是要哭出來似地。「人類當然打不過妖魔,但是那些仙人應該可以吧
?為什麼沒有一個仙人出來保護他們?這些膜拜的廟宇、這些進貢的禮品,難道
還不足以當作報酬嗎?」
「仙人的職責不在於庇祐人類。」
「那還要仙人做什麼!」鈴的怒氣壓過了對這位前任主人應有的恐懼感,使她虛
弱卻堅持地這麼諷刺。
梨耀瞇起眼睛,神情陰沉地瞪著她。
她們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死盯著對方,誰也不想在這場無言的對峙裡先投降
。不曉得過了多久,從遠方突然打下的落雷“轟”地一聲,讓鈴驚嚇地縮起身子
閉起眼。
雨勢變得更大了。
她隱約聽到梨耀無奈至極地嘆息聲。「如果這場雨越下越大,別說是埋葬那些屍
首了,我們也很難平安無事地出去這座森林。」
「……赤虎呢……?」鈴低低地問,發覺到梨耀一個人出現在森林實在不尋常,
而身旁又沒有那隻恐怖的妖獸更是怪異。「赤虎可以帶我們飛過森林吧?」
「那也要赤虎還活著才行。」梨耀冷冷地拋了這句話。
「赤虎死了?!發生什麼──」
「在我辛苦地照顧了妳一整晚後,妳唯一能報答我的就是讓我安靜地休息。」寒
冰刺人的口吻,低沉又煩躁地命令道:「閉嘴睡覺。明天我要離開的時候妳沒有
自己醒來,就一個人待在這裡跟自己聒噪。」
鈴閉上了嘴巴,將一大堆的疑問吞回喉嚨。剛才的怒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過往
對她的前任主人養成的服從與畏懼。
她小心翼翼地注視著身旁背部靠著野木的梨耀一會兒,突然發現這是百年來第一
次見過那位飛仙睡著的模樣。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舒服。鈴這麼想著,注意到梨耀緊皺的眉頭。規律的雨聲讓玲
的眼皮也漸漸地沉重起來,她調整了一下身體,想要避開地上的小石子。
迷迷糊糊的睡夢中,她的手不自覺地伸向前,握住了某個柔軟冰涼的東西。輕輕
地嘆了口氣,鈴緊抓住手中令人心安的感覺,再一次滿足地進入沉沉的夢鄉。
一雙總是充滿淡漠不屑的紫色眼睛,現在正驚愕地盯著那隻與自己的手緊緊交握
著的小手。梨耀露出厭煩的神情,試著甩開自己被鈴緊抓住的手。但那個黑髮少
女卻像是什麼勇士一樣,手頭的力道倒是意外地結實的很。
無奈地吐出一口大氣,梨耀任由鈴握住她的手,說服自己疲憊的身體忽視她們奇
異卻親密的接觸。
她的手真的好小。心不在焉地想著,梨耀緩緩地放鬆下緊繃的情緒。
外頭的雨霹哩啪啦地下個不停。才國某一座森林的野木下,有兩個寒冷又身負傷
勢的仙人在這裡取暖休息。她們曾經厭惡彼此的性格,卻在此時手握著手同時進
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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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唯一的宗旨目標確立──赤樂樂陽推進!
赤樂惡人黨部萬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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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03.73.114.207
※ 編輯: g6u86 來自: 203.73.114.207 (02/12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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