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塔之中之姬君-08
作者:Faith
【8】
每當看著透明雨水降下,陽子心中就會浮起一種奇妙的感覺,難以言喻。
或許是因為她人生中的每一個轉戾點,都發生在下雨的時候吧?當七歲的陽子
一如既往地被學校同學嘲笑自己像蕃茄一樣的頭髮,哭著一雙黑色泛紅的大眼
跑回家時,她的母親低聲地──像是害怕其他人在這樣的雷雨中聽到一樣──
告訴她奶奶已經去了天國,永遠也不能再抱著她說故事了。
當時小小的陽子心中掠過的情緒,既不是悲傷也不是懷念,而是可惜。她跟奶
奶並不是特別親密,而且奶奶的故事她也早就在書裡讀過──但是她的母親常
說她跟那位臉孔佈滿皺紋、眼眶深入在鼻樑兩側的老婦人年輕時長的很像。這
讓處在黑髮家人中、擁有怪異紅髮的陽子,感到一股莫名的歸屬感。
──那一天是平成12年。
當陽子16歲時,班上轉來了一位叫做“杉本優香”的女孩。下午四點的東京都
葛勢區正下著一場綿綿春雨,陽子撐著雨傘走出校門時,看到班上幾個女同學
正三五成群地聚在門口的某個角落。她們團團包圍住一名短髮的纖細少女,大
聲嘲笑著那個少女陰沉的個性與畏縮的態度。
面無表情的少女只是露出更加無表情的樣子。她黑色的瞳孔如火焰般地燃燒著
,就像暗夜業火,令一旁的陽子移不開視線。但她隨即抓緊雨傘握把,沉默地
低下了頭,裝做沒有看到杉本被欺負的場景匆匆地離開。
──那一天是平成21年。
17歲,一名叫做“景麒”的金髮青年,焦急卻不失恭敬地跪在陽子的面前。他
粗率地丟給她一把劍,充滿不耐和命令的口吻令陽子只能照著他的話做──照
著他的話為了保護自己而砍殺那些他所引來的妖魔。
在跌入漩渦翻騰的東京灣前最後一秒,陽子的臉上佈滿害怕的淚水,混著霹哩
啪啦不斷落下的大雨,她突然發現原來雨夜時的月亮是如此妖艷美麗。
──那一天是平成22年。中島陽子,一名普通平凡、成績中上的高中生,被東
京都警視廳歸檔在電腦中的失蹤人口。
然後陽子與半獸青年相遇。陽子討伐偽王舒榮。陽子讓一頭在日本時總是染黑
的頭髮恢復成原來的艷紅色,手握著鋒芒銳利、失控狂暴的妖刀,身下騎著凶
狠的野獸入主慶國的金波宮。
成王、成仙、成了殺人者。
那個時候的慶沒有王在玉座上,所以整年都是陰暗飄雨的氣候。連陽光也不想
照耀的慶東國──她,中島陽子,在那樣濕冷的雨中親手劃開了一名士兵的脖
子。
熾熱鮮血和著冰冷雨水拍打上她的臉頰,意外地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那一天是,赤樂元年。
「景王陛下,我們在那裡發現了五具屍體!」
轉頭面向將她從回憶中拉回來的才國士兵,陽子正要撫開額前濕黏瀏海的右手
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那個她所殺的第一個人,過目即
忘的臉龐上睜著一雙如同遇上厲鬼般的恐懼眼神。
恐懼地望著自己的眼神。
景王那對閃著詭異光芒的翠綠色眼眸一瞬不離地盯著他,使得那名才國士兵的
雙腳忍不住微微地發抖著。這一輩子,他從沒見過那種如寒冰般凍人的翡耀色。
那位慶國君王的手先是蓋住自己的臉頰,然後等她放下手時,臉上表情已經回
復成士兵印象中平靜深沉的模樣。
「在哪裡?」淡然疏離的嗓音充滿嚴肅,讓那名紅髮的年輕少女感覺竟是如此
凜凜威風,高尚霸氣。
士兵帶領景王到森林中放置五具屍體的地點後,便藉故要與隊長討論事情而悄
悄地逃走了。
對這個現象,陽子只是露出一抹自嘲悲哀的苦笑。她甩了一下頭,讓髮上的水
滴灑在空中,也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
仔細地檢查眼前的屍首,不難發現他們生前的遭遇有多麼殘酷。但至少在死後
,有人願意花時間整理他們的外表,讓他們都能留有一絲尊嚴地離開。
再一次為他們蓋上黑色布巾,陽子的眼神變得柔和欣慰了不少。
﹝主上,找到妖魔的氣息了。﹞君王身邊的班渠,悄聲地這麼通知。
陽子了解地點一下頭,允許班渠現身。她坐上使令的背部朝後方大聲喊:「封
鎖整座森林,別讓任何人進入!」
等衛兵隊長轉過身時,只看到一頭火紅長髮在深綠色的森林中飛舞,以及一隻
茶色老虎有力強壯的後腳正迅速地奔跑向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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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在很小的時候曾問過母親,人死了之後會到哪裡去?她的母親當時只是露出
奇怪的表情,跟她說不要隨便把死掛在嘴上。
即使到現在鈴都不知道人死了會到哪裡去。可是,只要死前不是孤單一個人,
那麼大家應該都可以到一個極樂的死後世界吧?
所以──鈴堅定地抱著懷中柔軟的身體,鼻中聞進的是梨耀的溫暖氣息──所
以,她和梨耀大人,死後都能一起到極樂世界去。
然後她會介紹清秀讓梨耀大人認識。那個橘紅色頭髮的小男孩,一定會開朗地
說:“啊,好高的女人!不過很漂亮,我喜歡!”
然後梨耀大人會高高地挑起眉,感覺不耐地發出嘲諷的哼聲。但她那雙冰紫色
的眼睛裡一定充滿著毫不介懷的笑意,她就是這種人。
真是吃虧的個性啊。鈴這麼想,到那個時候她真的必須好好跟那位飛仙談談才
行。
窺窳的攻擊並沒有如預期般地撕裂自己的身體。鈴反而聽到一陣陣肉身與堅硬
鏽鐵撞擊的聲響,和像是某種東西快速移動時才會發出的颯颯風聲。
「──班渠,保護小鈴!」
那是一道威嚴卻清晰年輕的少女嗓音,鈴馬上便知道是屬於誰的。
啊,她低低地發出一聲嘆息。依然緊緊地抱著虛弱淌血的梨耀,鈴並沒有轉過
頭看向身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因為她知道只要那位紅髮綠眸的朋友在這裡,一
切事情都會變得更好的。
「……會沒事的,梨耀大人……」鈴的臉頰貼著梨耀的額頭,帶著嘶啞的稚氣
聲音溫柔地說:「……妳會沒事的……沒事的……」
梨耀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淺笑。看著那手握長劍的身影在空中施展凜冽的劍法
,將窺窳給節節逼遠她們,那位面色如紙的飛仙斷斷續續地回以同樣柔和的話
語。
「……祈禱還是……有可能應驗的……」
氣若游絲,她音調微弱地說完後,雙眼便沉重地緩緩闔上。梨耀允許自己放鬆
在這份暖和自由的黑暗中,耳內不斷回盪著那個黑色大眼裡盈滿水光的少女、
她哽咽悲痛的懇求。
──沒事的……所以,不要離開我──
那麼就不要讓我走吧。梨耀這麼想,卻再也發不出聲。
注意到班渠已經安穩地守護在全身沾滿鮮血的朋友身旁,陽子終於可以專心地
與這頭赤色妖魔戰鬥。她的右手肌肉因為緊握住水禺刀而鼓漲繃緊,連自己也
沒有察覺到,那位於堅挺鼻樑下的優雅薄唇正揚起一抹無情嘲弄的笑。
敏捷地閃過窺窳從右方掃來的爪子,她提氣縱身一躍,以高速從上往下地用整
個人的力氣與重量砍下窺窳的人面臉孔。
妖魔痛苦的嘶吼尖銳地響著,夾雜在噴灑出血柱的流水聲中,聽起來可笑地像
是淹水之人的咕噥。
陽子一登落地,馬上將手中的水禺刀轉了個方向,劍身與刀柄彼此碰撞,清脆
地發出“鏘”的一聲。
微弱陽光由於這個角度,完整地在白亮劍面上印照出持劍者凶狠殺戮的綠色眼
睛,以及那不可思議地帶著愉悅享受般的微笑表情。
這種貨色──陽子故意不閃躲妖魔發狂的攻擊而選擇冒險地正面抵擋。感覺到
窺窳的強悍力量因為疼痛而更加猛烈,透過手中的水禺刀如火焰般地燃燒著她
的兩條手臂,彷彿正與自己蓄勢待發的炙熱身體互相呼應。
陽子低低地發出一種駭人冰冷的笑聲──這種貨色,也配跟她景王赤子對抗嗎?
她並無法描述現在心裡和身體的感覺,只知道這如此亢奮、近似高潮般的喜悅
,只有在斬殺妖魔時才會出現。
斬殺同類的快感如同毒品般地令她上癮。
臉頰不經意地被劃出兩條傷痕。陽子往後退了幾步,這一次她改用雙手握住水
禺刀,該是給妖魔最後一擊的時候了。
她朝窺窳的方向奔跑上前,身上淡青色的長袍早已染上不知道是自己或妖魔的
血,使得上頭那隻茶色的斑紋老虎就像已經大快朵頤完了獵物般,浸浴在滿足
與鮮血中。
陽子高高地舉起長劍,正要割下窺窳的頭部時,一道強烈的紫光突然閃了一下
,將她往後彈開了妖魔。
熟稔地在地上使用滾動的方式,她讓自己能在第一時間內馬上以蹲著的姿勢防
禦敵人。
窺窳的前方不知何時竟然已經站立著一名少年。
陽子不悅地瞇起眼睛,水禺刀反射出那名少年的模樣──身著綠色鱗片的皮甲
,左肩上鑲著清澈芒光的玉石。一條自右肩開始沿至左邊肋下的五色披巾,透
過下雨時的七彩陽光照射,與玉石相互輝映出獨特耀眼的光彩。
那是一名擁有柔和五官與纖細線條的少年,看起來比鈴大概年長不了多少。陽
子這麼猜測。
「如果妳殺了窺窳,我會很傷腦筋的。」少年淡淡地說。他說話的速度緩慢,
感覺像是優雅的官宦子弟。
注意到窺窳此時竟然安靜地像小貓般待在少年的身後,陽子沉聲問:「你是誰
?」
他維持著一張冷漠的表情。「你們都叫我“犬狼真君”。」
「……你就是犬狼真君?」一道微弱地像是在壓抑什麼情緒的聲音突然插入了
空氣中。
陽子轉過頭,驚訝地看著鈴那雙憤怒沉痛的漆黑眼睛,如準心般地鎖定在少年
的身上。
懷中依然躺著動也不動的梨耀,她只有稍微移動頭部的角度,讓刺人憎恨的視
線能看著那個自稱是“犬狼真君”的少年。
少年只是沉默地與她相視。
「就是你讓那隻妖魔在森林裡殺了這麼多人?」鈴的淚水不斷地自眼眶中汰舊
換新,她卻毫無所覺。「就是因為你放任它在這裡──在這裡殺人──所以梨
耀大人才會──」
她邊說,邊抱緊了那位飛仙開始變得冰冷的身體。「……把那些人的命……把
梨耀大人還給我,你這個沒有人性的禽獸──!」
陽子的身體因為她朋友如野獸般的低啞嘶吼而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什麼保護妖魔的仙人──你跟那些妖魔根本沒有兩樣!」緊咬著嘴唇,
鈴嚐到了口中鹹鹹的淚水與血液。「……你殺了梨耀大人……是你殺了她的!」
少年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冷然的表情上露出了一絲歉意。然後他邁步走向玲,
卻在中途讓陽子阻擋下來。
「……也許我還能救她……」犬狼真君清明卻冷淡的黑瞳盯著抵住自己胸前的
劍。「讓我過去。」
握緊了手中的劍柄,陽子緩慢地放下水禺刀。她沒有移開視線地瞪著他蹲在玲
的身旁,打算當他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時就一劍揮過去。
她已經殺過人了,目前為止倒還沒殺過仙。一道奇異的紅光閃過陽子那雙翠綠
色的眼睛裡。
「放開她。」犬狼真君輕聲地這麼命令。在鈴依然固執地抱著梨耀時,他才偏
過頭看向那位黑髮少女。「妳不想讓我救她嗎?」
鈴極不信任地盯著他一會兒,不情願地稍稍放開她前任主人的身體。
犬狼真君在玲的沉默監視下,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張符咒。他喃喃地念著幾句鈴
從未在十二國裡聽到的話,等到符咒上面浮出一道珠紅色的文字後,他便將符
咒繞著梨耀撕裂開來的咽喉處貼上。
「……等上面的文字消失後,她應該就會醒了……」犬狼真君平穩的聲音裡有
些喘息,頭上也冒出幾顆汗水,彷彿才剛做完了一份費力的工作。
鈴清楚地察覺到梨耀原本完全靜止的胸口,開始沉重而不規律地上下起伏。眨
著一雙晶瑩紅腫的眼睛,她小心翼翼地、如同正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般,將梨
耀再一次抱回自己的懷中。
﹝是氣息──還有溫度──﹞鼻子深深地埋在梨耀的頭髮裡,鈴喃喃地說:「
……我不會感謝你的。」
犬狼真君微微地笑了。「當是妳強迫性幫助的回禮吧。」
鈴聞言只能張大了眼睛地看著他。
陽子清冷的嗓音突然開口問道:「只要像這個樣子地等著,她就會活下來了嗎
?」
「是的。」犬狼真君誠實地回答。
「……是嗎……」
依然蹲在地上,當他因為陽子話中怪異的感覺而轉過頭時,一道淡青色的人影
迅速地往窺窳方向飛去。
犬狼真君驚愕地看著陽子拿著大刀的雙手用力一揮,妖魔的頭部與大量血跡沿
著刀光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璀璨的赤紅色弧度。
他猛地站起身,一張原本冷漠的表情佈滿了訝異與憤怒。「妳──」
「殺了那麼多人的妖魔不應該留下來。」陽子的右手臂往後一甩,將水禺刀上
的血滴拋在一旁的草地上。「你既然沒有做好自己的工作,那就別怪我做我的
工作。」
腳步沉穩地走近陽子,犬狼真君如少年般的臉上出現了陰狠。「“妳的工作”
?」他用著低沉的聲音問:「妳又是誰?」
「中島陽子。」同樣是寒冷的口氣,紅髮綠瞳的王者不退卻地站在原地。
他的雙眼閃過一抹知悉的光芒。「原來是慶國的新任女王。」犬狼真君搖搖頭
,腳步沒有停下來地越過了陽子。「看在妳跟延台輔交情不錯,這次我就暫且
原諒妳的無禮吧,人類的王。」
注視著地上那失去頭顱的窺窳有幾秒,他才面向陽子嚴厲地說:「對人類而言
,妖魔有它們存在的必要。」犬狼真君拋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盡了森林
更深處。
──對這個世界而言,某些邪惡是必須存在的。
他最後的話語飄散在蒼翠寂靜的森林中。
陽子不禁愕然地看著他像是消失般的背影,一股莫名所以的不祥預感躍上心頭。
才國的雨,這時總算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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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黨主席身分申明:我愛陽子 我愛樂俊 我愛赤樂 我愛樂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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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唯一的宗旨目標確立──赤樂樂陽推進!
赤樂惡人黨部萬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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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114.207
※ 編輯: g6u86 來自: 203.73.114.207 (02/14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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