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塔之中之姬君-11
作者:Faith
【11】
「到底弄夠了沒?」煩躁地撥開黃醫放在自己脖子上診斷的手,梨耀惡狠狠地
瞪著前方那個瘦小的老人。
黃醫滿臉為難地在那雙冰紫色的眼睛瞪視下站離了床舖。他看向旁邊的采王,
等待她的旨意。
黃姑則悠閒地搖著圓扇,展開了攻勢。「翠微君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醫者的辛
苦,就稍微忍耐些吧。黃醫一診治完妳的傷口,自然就會離開了。」
「不需要他來診斷,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鈴那位飛仙的固執令采王只好搬出暗藏的絕招。「如果知道翠微君不好好跟黃
醫合作,她大概又會忍不住哭了吧?」她不想這麼做的,無奈梨耀成為病人後
的個性卻更加難纏。
看著那兩道暗色的細長眉毛思索性地皺了起來,她知道絕招成功了。
「……那女孩在哪裡?」沒有回應采王上一句的威脅,梨耀允許黃醫在她脖子
上纏繞繃帶。
「聽說一大早就交代女官們要怎麼處理翠微君喜愛的繕食……也許等會兒就來
了。」
梨耀好像低低的唸了幾句話,不過黃姑並沒有聽的很清楚。只隱約地捕捉到“
……笨蛋……”、“沒有休息……”這些咕噥的話語。
她微微地笑了。現在那位飛仙或許與先前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地傲慢無禮,但卻
是真真實實地變了。這項改變是如此細微,卻非是明眼人無法察覺的。
黃姑常說,人生就是一半快樂一半痛苦。但她在今天之前卻從沒想過,那兩者
合一的快樂與痛苦,在人生中極有可能皆是由同一個人所給予。
輕輕地搖著圓扇,采王心想,即使已經活到了這把年紀,自己果然還是有很多
事情尚不了解呢──這也讓她終於開口提出了某個斟酌以久的建議。
「翠微君,可有想過今後的事情?」
「例如什麼?」梨耀拍開黃醫的手,自己解上繃帶的活結。
「例如是要回去琶山洞,還是留在長閑宮。」黃姑緩慢地問:「妳可有想過再
回來宮裡當官?」
「我從來就不是官。」淺紫色的眼瞳裡閃過一抹寒光,梨耀的臉上揚起了自嘲
的冷笑。「我只是扶王的賤妾。跟六官為敵,與三公不睦,最後還因為參與叛
亂而被流放到那座該死的凌雲山──就只是如此而已。」
采王的表情充滿深思。「你做的很好,退下吧。」等到黃醫離開房間後,她才
回應了梨耀的話。「這麼說,那個因為被扶王冷淡而從宮裡遷至別處的傳言是
假的……實際上是因為妳資助了『高斗』?」
『高斗』是當時在扶王失道後,由民間各界優秀人士所組成的起義組織。黃姑
收養的姪子──砥尚,便是高斗的領導人。但她從未支持過這項起義,即使日
後在砥尚成王後推舉自己成了太傅,黃姑依舊不認同砥尚等人的作為。
天有天綱,人有人道。失道之王的下場應該如何,是由天帝來決定的。他們這
些平凡人又豈能代為天理,替天行道?行使他們認為的正義,推翻天下的規矩
,這樣子難道就是正確的?
也許是看出了采王臉上對高斗組織不贊同的神情,梨耀不屑地哼了一聲。
「妳的名字雖然叫做“慎思”,但是妳也太著重於思考了。滿腦子天啊仁的,
結果卻忘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正需要妳的幫助,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黃姑一向冷靜無波的表情,此時出現了明顯的訝異。
「扶王末期時的殘暴做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男人根本就已經不正常了,他
連台輔被使令們啃的乾乾淨淨的屍骨都能當垃圾草草埋了。而像這種王妳還要
等著天來收拾他?」梨耀繼續嘲諷地笑著。「砥尚或許是治國無能的小孩,但
他至少還曾經推翻了扶王,不管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人民,他都完成了一件
大事。但妳卻在一開始就失去治國的資格──」
那位坐在床上的飛仙環起了手臂,冷冰冰的視線充滿了不敬與嘲弄。
「──慎思卻不為,這就是妳心中的正道天理嗎?妳根本就是個比砥尚還要將
國家給理想化過頭的王。」
鈴一踏入她前任主人的房間,看到的便是這幕令人退縮的景象。梨耀環著手臂
一臉冷漠,采王則僵直地站立著滿臉思索。
房間裡充滿了寂靜無聲的沉重跳躍。
「呆呆的站在門口做什麼?」
梨耀不太有禮貌的口氣──就像往常一樣──讓鈴鼓起了勇氣加入這片感覺窒
息的空間中。
「……我帶來梨耀大人的餐點……」微微抬高手上裝了三四片瓷盤的木製托盤
,鈴朝那位飛仙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然後她走近了采王,關心地輕聲
問:「采王陛下……?」
黃姑淺笑著,柔聲說:「……我正要離開,翠微君就交給妳照料了,鈴。」
「那當然。」鈴回答的肯定又堅決,一顆小小的黑色頭顱強調性地上下點著。
梨耀厭煩地翻了一下白眼,不過並沒有說什麼。
「翠微君。」朝梨耀拱起手拜別,黃姑便帶著滿心的思慮離開了玲的視線。
「……采王陛下,好像很憂心的樣子……」一屁股坐上床舖,鈴將托盤放在自
己的大腿上。她整理著筷子,隨口問道:「梨耀大人剛才跟采王陛下說了什麼
?」
「一些無聊的事情。」梨耀無所謂地聳聳肩頭,卻因此而拉扯到脖子的傷口。
「……天殺的……」她低聲咒罵,雙眼痛苦地閉上。
鈴只能張著一雙心疼的黑色大眼望著她前任主人依舊蒼白的膚色。「黃醫說過
,梨耀大人的傷口明天就會復原了──可是今天一定得要好好的休息。」
張開滿載疼痛的紫瞳,梨耀不悅地皺起眉。她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明白,才不需
要那個半調子的老頭跟她說要怎麼照顧自己呢!
「──來,這是今天早上沾上朝露的甘蕈──」鈴遞給她一片盤子,裡面裝盛
著鮮綠色、還冒著白煙的東西。「我特別吩咐女官們加上最辛辣的佐料,一切
都照著梨耀大人喜歡的口味。」
看著那名黑髮少女得意開心的笑容,梨耀只能極為勉強地勾起一抹苦笑。
甘蕈的味道令她感到噁心,配上辛辣的佐料更是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當初會命
令下人們──尤其是玲──去摘採凌雲山峭壁的甘蕈,以及費時提煉出辛辣的
佐料,單純只是想讓他們有點事做,不要以為當了仙人就可以不用工作。
這下倒好,報應不爽。梨耀接過了盤子與筷子,不著痕跡地撥弄開甘蕈上頭的
紅色粉末。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她淡淡地問,想要轉移那雙目不轉睛地盯著自
己的黑色大眼。
於是鈴從頭到尾詳細地敘述了一次經過──包括她在慶國與祥瓊、陽子的相遇
,到止水鄉起義、討伐升紘,以及後來陽子邀請她和祥瓊到金波宮幫忙,和獨
自一人回來才國向采王道謝的種種事情。
「……那個紅頭髮的傢伙就是景王了?」梨耀面無表情地看著鈴手舞足蹈、唱
作俱佳地演練了一遍被窺窳攻擊時、陽子是怎麼救了她們的過程。
鈴點點頭。「梨耀大人當年不是在陽子登極時見過她?」
「我見到的是個頭戴珠冠、身穿黑色大裘的女王,可不是那個在森林裡舞刀使
劍的少年。」
那位飛仙抿了一下嘴唇,使鈴注意到她突然變得異常紅潤的面容。弧形優美而
豐厚的唇瓣,被紅艷給裝飾地更加媚誘,像是正在呼喊著觀者的親──
「──所以到底想要什麼時候?」
鈴的臉上寫滿疑問。有些不耐地皺著眉頭,梨耀又重複了一次。「妳什麼時候
要跟那個態度強勢又沒什麼禮貌的朋友回慶?」
為什麼那種迷濛會出現在那雙一向天真單純的黑色眼瞳裡?梨耀狐疑地想著,
舌頭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唇角。
像是突然被一道雷擊給劈中似地,鈴的身體震了一下。在那雙銳利深沉的紫色
眼睛注視下,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鐵定比陽子的頭髮還要紅。
「回、回去?喔,妳是說──喔……」低下頭,她喃喃地回答:「大概……這
幾天吧?我還得跟祥瓊商量看看……」
梨耀沉默地吃著甘蕈,口中意外地感受不到任何味道。有一種近似苦澀的滋味
在舌尖縈繞,讓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驀地,她將盤子放在床舖上,吃力緩慢地站起身來。
「走吧,我帶妳去一個地方。」也不管鈴的回答如何,梨耀這麼說完後便走出
了房間。
鈴跟在那位飛仙的背後,擔心地看著她不算穩健的步伐。深吸了一口氣,鈴湊
向梨耀的身旁。「請讓我來扶妳,梨耀大人。」
那位飛仙馬上開口想要回絕,但是鈴的兩隻小手已經放在她的臂膀上了。這讓
梨耀竟然一時狠不下心叫那個少女放開她。
她們兩個繞著長閑宮裡曲折的碎石小路,走近了一處偏僻深幽、佈滿蒼綠翠竹
的庭院。沿途遇到了一些打掃的下人,他們都是用著一種好奇且略帶恐懼的眼
神打量著梨耀。
只穿著便衣長袍,頭髮也是放直了在肩上的梨耀,其實是種隨意輕率的裝扮。
但她就是給人廟堂官宦的感覺,那種孤高傲慢、睥睨一切的眼神與態度,不是
平常人可以學得來的。
這些平日在宮裡接觸慣了王與大臣的下人們,相信一定也磨練出敏銳的看人功
夫吧?鈴漫不經心地想,雙手不自覺更堅定地扶著她前任主人的臂膀。
梨耀終於停了下來。
「看到那屋子了沒?」她指著庭院裡那棟深褐色的小屋。「那是以前我住的地
方。」
鈴聞言更加仔細地審視著那間屋子。該怎麼說呢?黑髮少女偏著頭。那棟類似
木屋般的建築物並不簡陋,光從外表上看來大方而簡樸;在周圍青蔥翠竹環繞
之下,散發出一種幽古沉靜的美感。
只是,不怎麼符合她印象中梨耀會居住的地方。艷麗華美的漆木,富麗堂皇的
擺設,更像是她前任主人的風格。
這裡感覺就像山林中的隱僻小屋,裡頭住著的該是悠閒和樂的丈夫與妻子。或
許有時候小孩們會在四周蹦跳玩耍──鈴這麼想。
「一副跟妳想像中完全不同的臉哪。」梨耀輕輕地笑了。她望著前方的屋子,
立體近乎尖銳的側臉上有著淡淡的傷感。「歷經了兩代王,兩個王朝的興衰,
這裡竟然一點也沒變……真是不可思議。」
鈴抬起頭看著身旁的梨耀,她很想告訴那位飛仙什麼,任何事情都好,只要能
將那份悲傷自紫色眼睛裡消除──握緊了垂放在大腿兩側的雙手,她選擇了沉
默不語。
「妳知道浮民是什麼嗎?」梨耀低下頭,望著那雙晶瑩水汪的大眼。她滿意地
看著嬌小的黑髮少女點了一下頭,繼續說道:「我就是浮民。」
鈴的眼睛和嘴巴大概不能張的更大了。
「沒有家人也沒有戶籍,我就是這種人。當我出生時,才國其實是和平沒有戰
亂的時代,但是稅收多,稅率又重,即使農民收成沒有預期的好,稅收和支出
並不會更著調減。不管有錢沒錢,國家徵收的稅目都是一樣的。」梨耀平靜地
解釋著:「春天在里木下滿懷幸福地抱著天帝恩賜的孩子,一到了冬天便無情
地將他們丟棄在里家──當時很多父母都是這樣,因為孩子也需要收稅。」
她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許多。
「大概是在我八歲的時候,扶王的黃醫把我從里家收留回去,工作便是當他的
藥童。有很多珍貴的草藥只生長在深山峻嶺,那些地方通常不是狹窄彎道就是
土地基石不穩,只有小孩子的身型和重量能夠完成任務。」
所以她才會這麼了解草藥和治療啊。鈴的心中響著“原來如此”的燈泡。
「可是所謂的藥童……」她前任主人的神情突然變得陰沉寒冷,使得鈴忍不住
吞了口口水。「其實最重要的工作是親身嚐試黃醫的藥物。」
瘦小的少女震了一下肩膀,使她看起來更加如孩童般脆弱。
「有的時候他會故意要我們吃下某種藥,開心地看著我們在地上因為劇烈的疼
痛而打滾,他會說:“這種藥用來對付野狗最適當了”──」梨耀揚起一抹冷
笑。「很有趣的人,是不?」
鈴緊咬著下嘴唇。「太過分了……」
「這還不算什麼。有時他會拿著匕首,一邊說“主上嫌我沒有繪畫才能,真是
傻子”,一邊在我們身上一道一道地割著,之後再拿他新調配出來的藥膏來讓
我們塗抹,測驗藥物能讓傷口復原的時間。」帶著嘶啞的嗓音笑了,梨耀一雙
淺紫色的眼睛閃爍著嚇人眸光。
鈴只能臉色發白地閉起眼,不敢想像那種處境與場景。
「等我大了一點,他突然停止了這些事,只要求我待在他的身邊,盡所能地學
習那些醫書和知識。那一段日子感覺又變得可以忍耐,就連以前他對我做的種
種傷害好像也已經無所謂了……然後我就發現了他在做的勾當。」
梨耀的話頓了一下,下巴繃緊著。
「他讓幾個下人入了仙籍,說是體貼他們這幾年的照料,但其實是為了測驗什
麼樣的毒藥可以讓仙人致命。」她輕聲說:「如果能死倒還好。但是那些人卻
永遠也死不了,永遠也不能解脫……」
「像這種人也能當黃醫……」鈴搖搖頭,口中好像在提起那個人時嚐到了什麼
腐臭的食物。「扶王難道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嗎?」
「他當然知道。黃醫想盡辦法測試出能毒殺仙人的藥物,就是準備伺候給扶王
的。」叱之以鼻地哼了一聲,梨耀諷刺地笑著。「有一天扶王來到黃醫的府邸
,我就偷偷把那些事情全部告訴他,才發現扶王早知道這件事,只是沒有證據
可以治罪黃醫罷了。」
「因為梨耀大人幫了大忙,所以扶王就把妳納入仙籍來酬謝了?」
「因為他想要一個知道黃醫所有知識和秘密的人,所以就給了我仙籍。」那位
飛仙冷漠地回答:「因為他是個男人,所以給了一個女人仙籍。」
她前任主人話裡的涵義讓鈴紅起了臉龐。她雖然知道梨耀以前是扶王的愛妾,
但是她從來沒有細細思考過這個名詞代表著什麼樣的事實。
現在由當事人口中說出來,鈴心頭的感覺實在是難受極了,這種強大的排斥感
幾乎令她覺得噁心反胃。
「我原以為扶王是個好人──治罪黃醫,斬殺奸臣,維持才的和平……是個明
君,一個正直的人。」苦澀的笑容浮現在梨耀的臉上。「他畢竟是才國的先王
,我並不想多說他什麼。只是……當時的我就好像脫離虎口,只是為了踏近豺
狼的窩。」
總之就是個壞蛋吧。鈴憤岔難平地想,為什麼要任用那種沒有仁德之心的人當
黃醫?為什麼擁有了梨耀大人又不好好待她?
為什麼要把她一個人趕到那座高聳入雲的山頭?
「……難怪會失道!」
梨耀挑起了眉毛。「不覺得我的遭遇跟某人很像嗎?沒有家人,被賣去當奴僕
,不堪虐待後哀求著別人收留她,卻只是不斷重複著壞主人欺負下人的戲碼?」
鈴盯著那張輕鬆的臉,不知道梨耀現在心裡究竟是什麼情緒。「妳是想說妳跟
我一樣嗎?」沒有使用敬語,她的口吻帶著憤怒。
「我們一樣嗎?」梨耀深深地望近那對閃著火焰的黑瞳。
鈴開口,卻沒有任何聲音跑出。她看著那位飛仙柔和希冀的眼神,一股莫名的
感情迅速地沖刷掉了怒火。
「……為什麼梨耀大人要跟我說這些事?」
鈴的聲音雖然童稚,卻十分溫柔和善,閉起眼睛時,還可以感覺到一種如沐春
風的舒爽與包容。
梨耀微微地笑了,一雙淡淺的紫色瞳孔在蒼翠竹林為背景之下,彷彿千年水晶
般地閃耀著透明清澈的光輝。
她伸出手輕柔地撥開鈴耳鬢的髮絲。「沒什麼……只是想讓妳知道一切我知道
的事情。」冰涼指尖劃過了嫩紅臉頰,在兩人心上無聲無息地烙出了一道記號
──毫無防備的深刻。
鈴感到某種東西在她體內翻滾著,熾熱猛烈一如熱浪。她想碰觸梨耀──哪裡
都可以──她想要讓眼前的人感受到自己身體正在繼承的感情。鈴甚至覺得,
如果不碰她,也許那份情感會像蝴蝶破繭而出般地從自己的肌膚裡撕裂開來。
「明天早上我就會回琶山洞。」
梨耀突然宣告的話,令鈴完全愣住了。就連伸出去的手也只在輕輕地碰了梨耀
的袖子後就無力地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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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黨主席身分申明:我愛陽子 我愛樂俊 我愛赤樂 我愛樂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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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唯一的宗旨目標確立──赤樂樂陽推進!
赤樂惡人黨部萬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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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03.73.114.207
※ 編輯: g6u86 來自: 203.73.114.207 (02/14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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