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一念之差（19）
「我真後悔讓你說出來。」越聽越後悔當初讓你跑了，嫉妒的心都酸了。
「也還好啦，」徐伯偉害羞又幸福的嘿嘿笑，剛才的沮喪似乎一掃而空。「還好
阿龜跟可魯也都念本校研究所，可以幫我注意一下，不然我真怕他懶得吃東西結
果餓出病。」
「這麼懶？」
「也不是真的懶，就是忙起來覺得可以等下在吃、現在吃東西好麻煩──之類的
，最後餓過頭不餓了他就會想說算了，等忙完補充水分之後他會想這樣剛好可以
省錢，反正很累睡覺就不會餓，然後就……」
「我懂了。」這是什麼讓人擔心的壞習慣。「難怪我好像聽過小雅說，以前你們
會買餅乾泡麵給他。」
「呵，即使這樣他有時還會懶得吃，所以後來都是我盯他吃飯。」
李光博笑了，揮揮手把這個渾身放光的傢伙趕遠點。
「好，我知道了，快回去吧，別讓我再羨慕了。」
「那我走了，祝好運。」
徐伯偉爽快地說再見，就像以前一樣的騎摩托車回到大學時期的租屋處。當年他
去當兵把摩托車留給陳國紹，本以為個性怠惰的陳國紹會懶得騎或懶得照顧，沒
想到回來車子居然還算健康，顯然陳國紹至少每天都有發動它。
大一時買的車，現在也是台老車了，如果去回想，就會發現認識陳國紹不知不覺
也快十年了……雖然今年也不過滿第六年，但真的好快。
曾經想著什麼時候長大、時間好漫長，現在卻覺得時間好快、怎麼會這麼快。
想起飛快離開的時間，徐伯偉就想起阿公阿嬤和那些溫柔美好的回憶，然後遺憾
事情都記得、顏色和陽光也記得，但臉和畫面卻在記憶裡模糊，想不起來被爸媽
荒廢的老家現在是什麼樣子、究竟還在不在，他只能依稀想起賣不掉的老宅似乎
連叔叔都不聞不問，沒有耕種的土地似乎是嬸嬸在領休耕補助。
會不會有一天，他跟陳國紹也是這樣，或者有一天，他連他的臉也想不起來？
還在一起的時候想這種事實在不好，但偶爾就是會想起來，會擔心分手怎麼辦。
停好車上樓的時候，陳國紹已經先到家了，徐伯偉看到對方已經換好要出門運動
的衣服，在廚房一臉不確定但很認真的攪拌鍋子。
「我回來了。」
「嗯，歡迎回來。」陳國紹還是盯著鍋子，又看了一會才嘆口氣蓋上鍋蓋關火，
拿起外套背包。「走吧，今天跑完先陪我回一下實驗室，然後再回家。」
「好，等我，我去換衣服。」徐伯偉邊扯領帶邊脫西裝外套，兩三下換好衣服出
來，把自己的皮夾放進陳國紹的背包裡，接過對方遞給他的安全帽。「你剛剛煮
什麼一臉凝重？」
聞起來似乎有奶味，不知道是什麼。
「宛姊說這很簡單，連大姊都會，所以我就想做做看……」陳國紹的表情很苦惱
。「到底哪裡不對？」
「所以你是煮什麼？」
「用碎絞肉煮奶油白醬，」陳國紹一臉惋惜。「聽說後天要變冷而且會下雨，我
想說這個煮起來不只可以當宵夜，還可以做杯湯夾土司，以前高中宛姊這樣做過
讓我當儲備糧食……」
「慢著慢著，這樣吃不健康吧？」
「嗯？反正你回來我都會吃水果，早上你也有叫我吞維他命，夠健康了吧？」
「不夠不夠。」雖然自己有時候跑業務中午也是吃個飯團而已……有了。「等等
回家之前去松青一趟，買顆生菜，我洗好裝保鮮盒，你帶到實驗室吃。」
「……你怎麼越來越囉唆，越來越像個養生的老頭子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謝
歸都拿你去跟他女朋友比，說你賢慧得連他都嫉妒。
「……反正我絕對不會再像上次那樣，讓你一臉擔心到快哭出來，也不會讓你跟
我一樣。」
「徐伯偉，你上次發高燒已經是九個月前的事情，在此之前你記錄良好。就因為
太意外我才會嚇到所以沒事啦，平常偶爾感冒幾次才對得起你交的健保費。而且
在實驗室夾生菜很麻煩。」
「好吧……所以白醬你是覺得哪裡不對？煮糊了？不夠稠？」
「不是，就是覺得味道少了什麼。」
徐伯偉搖頭晃腦，兩人進入一種閒適的安靜……這樣真像老頭子，陳國紹心想，
卻又覺得這麼舒服的狀態氣氛也不錯。
走著走著又漸漸沒頭沒尾的聊起一些事，陳國紹懶懶地回答，腦袋裡卻想起徐伯
偉生病的那次，然後想到他不在的那年，踩著腳下的路，只覺得一陣恍惚。
總是跟他走著這條路，卻一直沒有給他任何回答。
總覺得好像沒那麼喜歡，卻在他當兵的那年維持了每天跑步的習慣。
明明徐伯偉去當兵是那麼好的分手機會，甚至他看得出來徐伯偉也做好心理準備
，但卻怎麼都提不起念頭，最後寄了一箱又一箱的書，還有整理出來的徵人廣告
給對方。
然後他當兵回來了，說不出比以前瘦還是胖，但比以前黑，沒那麼多話卻又更痞
了點。
連放假也不回來找他的人，一退伍就殺回來看他，陳國紹還記得當時他站在客廳
發呆，徐伯偉進門之後看看他看看屋子後就立刻衝去洗澡，然後非常用力的抱住
他。
陳國紹記得自己的碩一很忙，卻無法記憶，那年是怎麼會一通電話都沒有跟徐伯
偉聯絡過。
或許有點生氣畢業搬空房間的徐伯偉沒跟他商量，卻還是留下空空的房間。
對了，那時候徐伯偉抱住他時說的話是我回來了。
「還在想少什麼味道？」
「不是。」
「是實驗怎麼了？」
「也不是。」看對方很認真的想自己是哪裡為難了，陳國紹突然覺得好幾年前的
問題到了問出口的時候。「我第一次傳過年簡訊給你的那年，你為什麼沒有打電
話給我？」
「……咦？」怎麼……怎麼會問這個？
「如果是你，應該會傳了簡訊之後又打電話過來，比起文字，你喜歡聽見別人的
聲音，可是你從來沒有在過年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陳國紹仰頭望著徐伯偉，那雙純黑的眼睛映著光，僅僅是陳述一個感想或事實，
讓徐伯偉無從逃避。
「寂寞的話為什麼不說呢？想聽我的聲音我可以打電話給你，雖然我花了幾年的
時間才發現，你不想讓我知道過年很不快樂這件事，但是被我知道很寂寞又沒什
麼。」
「……你一直都記得？」
「嗯……因為覺得怪怪的所以一直很介意……」說起來那幾年還要扣除某人當兵
那年──那年除了他寄書過去、對方傳簡訊說他收到之外，他們完全沒有任何聯絡。
「這樣啊……」
徐伯偉別開臉，聲音帶上點濕度，陳國紹皺起眉頭打量對方，就算徐伯偉沒哭眉
頭也鬆不開，一整個很想知道『這樣啊……』是哪樣，反而又擔心又焦躁。
「所以啊，」可惡，你這傢伙要多話就給我從裡而外貫徹始終！「反正我也沒辦
法回家過年，今年一起過怎麼樣？」
「你姊呢？」
「我總不能害她們也不回家。」陳國紹看操場到了，邊走邊開始脫外套做伸展動
作。「跑完再說。」
「好。」
認真當過兵的體力不會太差，認真跑了兩三年操場的書生體力也還過得去，以前
八百公尺都覺得咫尺天涯，現在每天跑個三千還能走回家，讓陳國紹覺得自己說
不定有當大俠的資質──天資聰穎骨骼清奇，所以有練有會。
不過暗爽歸暗爽，至少當兵的時候不用擔心被操到心臟停止這點讓陳國紹頗安心。
跑完伸展一下收操，慢慢走去實驗室剛好當作緩和運動，跑步前的話題正好接著聊。
「每年我姊都是先回家陪我爸媽吃年夜飯，然後再出來陪我小吃一頓，紅包什麼
的那時候會包給我，之後她們就回家，所以說起來每年除夕初一我也都是一個人
，初二回那天我姊會帶我去親戚家走走，行程每年都跟我爸媽錯開。反正親戚沒
問出口，我也不會去解釋。」
「……嗯。」徐伯偉慢慢的、仔細的聽，努力從記憶裡挖出瓦解的新年回憶然後
加以比對，才發現所有像新年的記憶，都是老人家還在的時候，自此之後一片空白。
還『嗯』？陳國紹無法理解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如果徐伯偉開心的撲上來說『
我愛死你了！』或者『你好關心我喔！』，那答案就是沒事或非常有問題，可是
現在這種沈默只會帶來無盡想像，反而讓人不安。
「回答？」
「當然好。」好久沒有過個很有年味的年，所謂的過年氣氛永遠是從別人家或是
電視裡看到，不知道今年兩個人一起過年會是啥樣子。「那我們兩個要怎麼過年？」
「……你難倒我了。」
過年除了大掃除還要做什麼？寫春聯？還有什麼？難道要兩個人一起擠在廚房挑
戰年菜？那是懲罰遊戲吧……做出來跟吃下去都很恐怖……
陳國紹越想越覺得過年這主題還挺困難，想著想著連走到實驗室所在的大樓都沒
發現，還是徐伯偉點點他的肩膀才發現到了，連忙刷磁卡進去直衝實驗室，徐伯
偉站在走廊上，有點無法理解為什麼最近看到什麼都覺得懷念。
他什麼都沒失去，反而得到了很多，為什麼還要懷念呢？
「好了，走吧。」
「這麼快？」
「就看一下電腦，剩下的回家用遠端處理。」
「所以你是為了這個換新電腦啊。」
「並不是，是寫論文換新電腦比較安全。」
「喔喔，也對。」難怪陳國紹在電腦上放綠乖乖。
「所以過年你有想去哪裡嗎？」
「咦？」
「過年又沒規定要待在家，想去哪都可以，想去什麼地方？」
本來想說待在家裡就好，可是卻不自覺的說：「有……」
「哪裡？」
還去那裡幹什麼呢？那還能算回去嗎？祖先的牌位早就被請走，家具用品什麼雖
然可能還在，但是……
「老家。」就算荒廢了，還是想去看看。「去看我阿公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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